“你终于找到这里了。”女子声音平静,“我是阿沅。”
阿菱盯着她:“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知道他们让我相信的一切。”阿沅淡淡道,“我也知道,也许我原本可以是另一个你。”
两人对峙良久,外面厮杀声渐弱。阿沅忽然笑了:“你说我们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谁又是加害者?如果今天死的是你,明天会不会有人写一本书,说我才是正义的一方?”
阿菱摇头:“不会。因为我会留下证据,让更多人学会辨别真相。”
“可大多数人不想辨别。”阿沅轻声道,“他们只想有个答案,哪怕那是假的。你教孩子识字,可识字之后呢?他们会看到更多苦难,更多不公,然后失望、愤怒、崩溃。而我们提供的,是一个简单的信仰??血脉天定,复兴可期。这比你的‘清明会’更容易被人接受。”
“也许。”阿菱缓缓抽出袖中短匕,“但我相信,总有人不愿活在谎言里。就像当年冯念烧毁密档,只为留下一线光明;就像陈?断臂三年仍不忘传递铜钱;就像冷宫井底那半本账册,支撑我们走到今天。”
她上前一步:“现在,轮到我来终结这一切。”
阿沅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睛:“那你动手吧。但你要记住??杀死我的人,也会继承我的孤独。”
匕首停在她喉前三寸。
最终,阿菱收回武器:“我不杀你。我要带你去京城,站在所有人面前,说出全部真相。让天下人自己判断,什么才是值得追随的正道。”
阿沅睁开眼,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此时,整座山体剧烈摇晃,碎石纷落。陈?冲进地道,满脸血污:“不好!周怀安引爆了地宫火药,我们要立刻撤离!”
众人奋力奔逃,刚出庙门,身后轰然塌陷,玄穹宫连同地下密室尽数埋入山腹。周怀安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在火光中,怀抱竹简纵声大笑,随即被烈焰吞没。
数日后,阿菱押解阿沅入京,在午门外公开陈述案情始末,并呈交《文伥终章》手稿、日记原件及七星联络图谱。皇帝震怒,下令彻查钦天监、浣衣局、内侍省三大机构,罢免涉事官员二十三人,废除“秘祭”旧制,另设“天文监察院”,由民间学者与科举出身的技术官共同管理。
阿沅未被处决,而是送入newlyestablished的“心灵矫正所”,接受心理治疗与记忆重建。她在一次谈话中坦言:“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使命的载体,直到看见那些孩子的眼睛??他们和我一样,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
十年后,该所更名为“重生书院”,成为中国第一所专注于创伤修复与认知教育的机构。
而阿菱并未停下脚步。她游历全国,推动“昭狱复查司”落实平反工作,亲自为三百余桩冤案撰写申辩文书;她在西北设立“边地学堂”,教授牧民识字算账,鼓励女子入学;她甚至说服朝廷开放部分档案,允许史官独立修撰《隆万实录》。
万历十五年春,她在杭州主持首届“真相论坛”,邀请former文伥成员、受骗民众、办案官员同台对话。一位曾参与济南祭典的老农泣不成声:“我当时真信了啊……我以为看到了太子后代,国家就有救了。可后来才知道,那孩子是拐来的。”
阿菱走上台,握住他的手:“您没错。错的是让我们不得不渴望奇迹的时代。”
台下寂静无声,继而掌声雷动。
当晚,她独自登上当年冯念读书的青崖顶,取出珍藏多年的《青萍录》原本,在最后一页添上几行字:
“此书成于风雨如晦之世,传于薪火不绝之人。
我们曾以为黑暗永无尽头,
却忘了自己也能发光。
愿后来者不必再以血证道,
不必再靠牺牲照亮前路。
愿天下学子,皆能自由追问,
而不惧答案沉重。
此谓盛世,非因无灾无难,
而在民心苏醒,良知不寐。”
写罢,她将书放入石龛,封以青石。
远处,一轮朝阳正跃出东海,万丈金光洒满大地。
她转身下山,脚步坚定。
山脚村塾里,孩童齐声诵读:“明辨是非,勇于担当。”
声音清越,穿林渡水,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