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犹豫半天问了皇太后一句:“若司空执意西征,还有谁可取代他为左仆射。”
皇太后道:“吕公着为左仆射,蔡卞或韩忠彦为右仆射。”
“收服汉唐故土是先帝遗志,陛下不可弃也。至少名义上。”
看着御阶下左右铜鹤吐出的檀香,天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知道皇太后决定打消西征之事。
却见垂帘后皇太后言道:“辽主书信要援党项之事,昨日相公们在都堂里已是议了一日。”
“在场的诸位卿家有的已是了然,有的不了然的。”
“不过无妨,军国大事兹事体大,老身不敢擅断,也不是在殿哪个大臣可以擅断的。”
说到这里太后看了一眼阶下的章越。
“诸位卿家们不论是何官职,哪怕是八九品官员今日在庙堂上亦可畅所欲言,凡所言之辞皆恕其无罪。”
章越听了皇太后之言心道,皇太后果然有手腕,这显然是说除了执政以外的官员都可以参与讨论。
将参与议事的官员范围扩大化,皇太后不愧出身宰相家,门儿清啊。
随着皇太后这么说,众朝官们不免意动,以往国家大事都是都堂两府长官商议,大一点事则下两制商量,或者是大起居时‘殿上官’与闻。
但这一次是大朝议时,朝官以上,甚至殿外的京官都可以出言参与。
这是头一次的事啊,不少官员们不由摩拳擦掌,皇太后此举不言而喻。
章越此刻能反对吗?不能反对,否则便违反了祖宗异论相搅的制度啊。
明白皇太后打算后,章越微微一笑。但是……但是自己,绝不会在对方选择的战场上作战。
“臣有表启奏!”
此刻章越出班将昨夜写好的檄文奉上。
石得一吃了一惊,他显然没有料到章越提前准备好了一封奏表。
“司空是否稍后再陈表?”
章越看了石得一一眼,石得一面上一凛,后退了一步。章越正色再道了一句道:“臣有表启奏!”
章越是司空,是左仆射,何人敢拦他上奏。石得一方才冒着被满朝御史言官弹劾方来问了这一句,实已是报答了皇后的隆恩了。
石得一只能下阶,章越将主动操之在手。
皇太后今日要放开百官议论,将水搅浑,但我打破既有方案,在百官讨论之前,先呈表念诵,播告百官。
而掌握主动,更是这等庙堂斗争的一切,你不能等着别人先出手。
石得一要上前捧表,章越却又道。
“且去,我自念来!”
章越自行展开檄文当即在满朝文武面前将檄文念出。
檄文一念,殿上议论声再度轻启,寻地平复。
待章越念至‘臣托孤寄命临大节不可夺时’,不少官员们都是抚须叹息。
连天子也听到帘后的太后幽幽一叹。天子将目光再度投注到殿前的章越身上,对方神色平淡
然而待听到‘调全天下人力物力,为之一战’时,透露出‘不惜与来犯之辽寇,全力一搏’之意,令在场大臣与官员们不由旁顾。
“自汉武开边,置河西四郡;至唐太宗时,西域万里尽入版图。灵武、夏州诸地,皆我汉家将士打下。其右厢朝顺军司,汉时北地郡!左厢神勇军司,乃唐朔方节度使治所。
而今党项窃据灵夏百余年,僭越称制,实乃中华之耻!”
……
先帝圣学高明,慨然大有为于天下,丰功盛烈,然未见功成。
……
退则险如累卵,偏安必招巨祸!
以今日举国之力,伐垂亡之虏,复汉唐旧疆,建万世基业,正在此时!
凡我臣工军民,当共秉此心,收服故土之心不可绝,宁战死以全忠义,不苟活而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