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以萧恒口吻,写的休朝三日的诏书,借的春种艰难、皇帝求告苍天的由头。
阿双问:“这般波折,只请秋内官传口谕不好?”
秦灼拿起帝玺,在底下呵了会气,双手盖在纸上,道:“朝会不是小事,延迟必有诏令。下达诏令,要么有监国之权,要么有天子手书。”
“可……大王字迹与陛下不同呀。”
秦灼只道:“夏秋声知道宫闱内情。”
那他很可能只以为是萧恒口述,秦灼代笔。此天子帷中之乐,虽稍稍逾矩却没有大僭越,他脑子灵通,不会计较这些。
阿双一堆藉口都已落空,终于忍不住道:“大王是外臣,又是分封诸侯。陛下现在又……没有陛下回护,要是叫人拿住话柄……”
秦灼把纸叠好,交到她手中,“我如今,还怕话柄?”
阿双吸了吸鼻子,双手接过,说:“那妾现在就去。”
秦灼顿了顿,反道:“等天明吧。中夜下旨,总非常事。”又叮嘱道:“这几日天寒,顺道给阿玠带身皮衣裳。这件事不要告诉他。”
阿双答应一声,静静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大王要保重。生死有命……真不好了,也怪不得谁。”
秦灼抚摸着萧恒的脸,久别重逢般,目光冷静、热烈,波光粼粼,又一丝不苟。好一会,阿双才听见他说:“怪我。”
“他这观音手原本没这么厉害,是元和十七年,是他替我上了白龙山,他是因为我才作得这一身病。”或许炭盆一撤,殿中发冷,秦灼倒吸口气,似乎冻得打了个哆嗦,“这么多年,他手冷脚冷我只以为是寒症,常年洗冰水……是他在疼。”
“怪、怪我啊。”
他脊背微佝,调子一变就不肯再开口,脸也背向帐内,断断续续地呼出口气。阿双也不敢轻易劝说,默了片刻,便另拧了帕子,递去请他擦脸。
没一会,秦灼便转过身,双目通红,却面无泪痕。他将萧恒额上的手巾拿下,换了新帕子上去,拍了拍阿双手臂。
“没事。丫头,是我累的他,我得替他撑着。他越这样,我越不能垮。”
等晨钟响后,天蒙蒙放亮,梅道然这才又回来,正见阿双端着碗热粥,秦灼也不看,接过一口气喝干净。
梅道然又从案上端了碟子,将油饼递给他,“把饼吃完,我等着你。拿件大衣裳。”
他此言一出必有要事。秦灼也不犹豫,那只饼很快就进了肚子。他擦了把手,对阿双说:“除了你和秋童,殿中但凡再进第三个人,我唯你们是问。”又扭头瞧了萧恒一眼,这一眼比寻常时候的一眼要长,却又比生离死别的一眼要短。一眼过了,他便从架子上摘下萧恒那件海龙皮大氅穿了,随梅道然走了。
早晨寒冷,穿皮毛却嫌热。到了地方,秦灼才领悟梅道然的意思,“冰室?”
梅道然点点头,抬脚踹开。
里头冰气幽深,寒冷刺骨。数十口冰鉴足有半人高大,积冰如山。梅道然快人快语,这次却把笛子拽下来,在手中颠倒几回,才道:“臣记得大君说过,陛下好洗冷水,终年不辍。”
秦灼心中一跳。
“大君想必也猜到几分,”梅道然看着他,“寒冬腊月,谁不怕冷?但不冷,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