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说完这一段喘了好一会,“蓝衣……岑郎的去处,你告诉他吧……”
秦灼急得眼泪要下来,“先不说这个,太医!太医怎么还没到!”
萧恒却怕再没机会般,捉住他手臂,断断续续道:“梅子到今天,是我害的。别叫以后的事牵绊他了。让他去,让他全个念想……我知道,他们两个有怨恨。可这么多年了、再多的怨恨,也该消解了。好歹人还在,莫待空折枝啊……”
他一气说完几近力竭,秦灼抱着他,叠声说:“好、好,你闭住气,别说话。”
萧恒却握紧他手腕,咬牙道:“不要太医。”
秦灼又急又气,“怎么都得来瞧瞧!”
萧恒似乎已无力摇头,只边咳边说:“我现在……脉像已经能摸出来,太医瞧见,就是天下人瞧见了……还、不到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
秦灼想骂他,却不舍,心肺似被人狠狠揉搓着,半口气都吐不出来。
外间忽响起脚步声,阿双匆匆推门而入,“大王,太医已经……”
萧恒听闻此语,正挣扎要起身,秦灼便拢紧他,疾声道:“下去,叫梅蓝衣来!”
阿双不敢多问,忙请太医去偏殿等候,传人去召梅道然。自己退下前,在殿中留了盏灯。
窗户开了条缝,吹得灯影奄奄一息。秦灼抱着萧恒,没法去关。
那灯火跳了没多久,便扑地灭了。
好风良夜,何薄于我。
黑暗里,秦灼低头和萧恒额头相触。他一闭目,萧恒脸上便有了凉意。
萧恒握着他的手,依旧眉头紧皱,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
梅道然并没有迟来许久。
他形容不整,看来也已睡下,顾不得礼数,快步走近天子榻前,见萧恒眉间已然发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上前再探脉象,脑中轰地一响。
竟已至此。
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蓦地生发出一片茫然,抬头和秦灼对视,眼神极为悲怆。
秦灼却很平静,眼中甚至疯狂地一炽精光,只道:“他有话同你讲。”
梅道然半跪下来,将耳朵俯在萧恒嘴边。
萧恒嘴皮轻轻蠕动几下,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
突然之间,梅道然神色遽变,惊痛、狂喜、悲苦、酸涩……百种情绪顷刻毕尽。最后,他沉声问:“陛下为什么现在说这个。”
萧恒只拿眼睛看他,嘴唇动了两下。
走、吧。
梅道然眼中跳着两簇火焰,与他对视良久。
终于,他后退一步,双臂仆地,正跪叩头。而后抽身立起,掉头就走。
秦灼望着他被夜色吞没的背影,不知是安慰还是失望。
萧恒朝不保夕,他竟真的说走就走。
只是,萧恒为什么现在要他走?
其下深意,秦灼已有猜测,却不愿多想,只当妄想。许是那药丸真起了效用,没过一会,萧恒竟肢体放松,如此沉沉睡去,天明醒来,又由秦灼喂着缓缓吃了碗热粥。这样瞧着,精神头竟还好些。
他仍要上朝,秦灼拗不过,便亲自服侍他盥洗更衣。
此事执于婢妾,秦灼从不肯做,倒多是萧恒来伺候他。如今心境改换,只觉得两人在一起便是好极,那些争强好胜之心,竟半分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