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声双手颤抖。
但……竟至于此吗?天子真的能因公义彻底废弃私爱吗?他前一段削藩,多少无法顾全秦灼。如今要废皇位世袭,又将萧玠置于何地?天子若厌弃太子倒也罢了,可他分明将萧玠视作掌中至宝啊。
夏秋声心如乱麻,忽然,门外响起浅浅乐音。他目光穿过烛火,静坐听了一会,终于拾起一件外袍走出门。
庭中清冷,夜色如水。萧玠执一双有
些年头的红牙拨子,坐在阶上拨琵琶。
他弹的是南琵琶。
夏秋声延请乐师入府,为萧玠传授琵琶技艺。习乐苦,萧玠又有课业,便只得早晚勤加练习。夏秋声本以为太子是一时兴起,或是做藉口不愿回宫,没想到学得有模有样,乐师甚至与他道:“可惜殿下是殿下。不然如此天赋,来日必做一代国手。”
萧玠无论做什么,都有不符合年纪的专注。
夏秋声走到他身后,轻轻将外袍披在他肩上。那袍子大,他人又小,便似从袍子里钻出来。
萧玠抬头见是他,便道:“老师。”这些日他已渐渐改口了。
夏秋声从他身边坐下,沉默片刻后,道:“殿下不若回去瞧瞧陛下吧。”
萧玠手指颤了一下,拨板一动,弦响一声,嗫嚅道:“可陛下……要废储啊。”
夏秋声心中突地一跳,忙问:“殿下从哪里听来的?”
萧玠摇摇头,只抱着琵琶不语。
夏秋声并没有揽他。他是臣子,不该逾矩,只柔声道:“陛下……并不是对殿下不满,陛下之心,臣也能理解。”
“那老师为什么要反对呢?”萧玠低声道,“现在都不去上朝了。”
夏秋声苦笑道:“天下亿万人是无辜,殿下一人也是无辜。”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冠冕堂皇,他还是道:“大相将殿下托付与臣。臣,是殿下的老师。”
萧玠对他轻轻笑了一下,夏秋声瞧他的脸,却知他在难过。
萧玠这个年纪,听不懂其中弯绕,只知道太子是皇帝的传承,现在萧恒要废此传承,便是要废他。
一双拨子搁在膝上,萧玠人静静地,手指一动,又将弦拨了一下,像将夏秋声心中那根紧弦弹了一声。许久后,萧玠终于开口:“阿爹要废我,阿耶要杀我,老师,我就这么叫他们引以为耻吗?我不敢去找他们,我怕和我想的一样。可他们、他们为什么也不来找我啊……”
春夜沉沉,春夜无声。
夏秋声叹口气,正欲相劝,萧玠却抬袖蘸蘸脸颊,将琵琶在膝上抱好,重新拨起调子。这时夏秋声才想起,这依稀是首秦地曲子。
白虎主,朱衣郎。大弓响,拜明王。大弓放,独还乡。子兮子兮何悲伤?居从爷,思从娘。
乐师不会教这首曲子,那便是萧玠自己扒的谱子。
弦声如诉,夏秋声忽然眼前一凉。这的确是孩子会听的童谣,但以乐观人,乐声里的伤心,不该属于孩子。
似乎就在这一瞬,夏秋声在萧玠指下,预先听到了他及他父亲的结局。而萧玠仍切切拨着。
***
随着朝臣罢朝的旷日持久,士子间争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萧恒要废九品中正,无疑为广大士子再开前路,他们对此极力支持,高呼圣明。但废皇位世袭一事,他们却竭力反对,声称颠倒了“君臣父子”之纲常,几日之后,竟聚众承天门前,要越级递状。
门前人头攒动,举袂成幕。商贩们也停了作业,倚着摊子看热闹。
学生们攘袖振臂,高呼道:“无君无臣,无国无家,太子岂能偏废,社稷岂能无续!”
“太子无过而废,是为君不仁,为父不慈!陛下今日行径,岂非昏庸之兆!”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群情激奋间,一辆马车辘辘驶过,车帘密闭,瞧不清人。一只刀鞘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