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说:“臣读史有疑惑,想请教陛下。”
“汉武帝曾经给陈皇后金屋之宠,最后却废掉她,让她退居长门。卫灵公从前宠爱弥子瑕,弥子坐他的车子去探看母亲,他说是孝;弥子把吃过一半的桃子让他尝,
他说是爱。最后却把这些作为罪状,说他是蔑视君王。”
萧玠轻微喘了一下,声音微微发抖:“陛下,臣请问,究竟是罪在陈后和弥子的色衰爱驰,还是君王的爱憎之变?一个人从前那么爱另一个人,每天都要见到他,怎么都要在一起,为什么可以把他赶得远远的,再也不肯相见?”
萧恒沉默一会,说:“阿玠,你愿意去找阿耶吗?”
萧玠露出个难看的笑脸,“可臣是梁太子,不久之后,臣要为陛下送终。”
萧恒浑身簌然一颤。
这句话太过怨毒。
萧玠也像被一棒子打回神,恍惚站起,椅子都撞翻,当即跪在地上,断断续续说:“臣失言,臣知罪。臣不是……我……臣希望陛下长命百岁。只是、只是……”
他终于受不住般,低声喊道:“为什么呀,你为什么呀……”
萧恒回答不了,俯身要抱他起来。萧玠却躲开他的手臂,自己爬远了,又磕一个头,“好晚了,陛下请回吧。臣会做一个称职的太子,臣……再也不会不吃药了。”
萧恒要说什么,气声刚从喉间挤出来,萧玠便将头埋在手臂间,不去看他。
灯火被他们的动作冲淡了。
最终,萧恒还是将他抱起来,扶到凳子上。他想摸他的头,手还没伸过去,萧玠便受惊般,侧过脸微微一躲。
萧恒握了握指头,不再碰他,又端了支蜡烛,凑上火,搁在萧玠手边,说:“夜间看书多点盏灯,伤眼睛。”没再交待什么,自己出门去了。
东宫廊下一串灯笼,把他手背照亮。那朱印像个怪物的脸,龇牙咧嘴地从肉里长出来。萧恒停了一会,开始慢慢地搓拈。手上红了一片,篆字大部分已经模糊,但那人的名字却仍若隐若现,像从他身体里住下了般。
风簌簌地,像有人哭。
萧恒转头一瞧,窗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渐渐伏在案上,身形抽动。
萧恒突然不知要做什么,也走不动。头顶灯笼没封好,底下有蜡滴下来,正溅在他手背上。那两个字终于化开看不清了。也就是这时,萧恒觉得身体里突然有什么碎掉了。
他第一次真实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
秦灼回秦五日后,萧恒病危。太医院倾力救治,如此吊了一月,终究回天乏术。三大营尚未赶到,榻前托孤甚至无人。百官得知天子不好,俱已在殿外等候。
萧恒已口不能言,喉中咯咯作响,只直着眼睛,看看夏秋声,又看向萧玠。
眼泪顺着萧恒眼角滑落,他手掌微微一动。
萧玠泪流满面,跪爬过去,把脸颊埋在他手心。
萧恒额角青筋暴起,喉中响了两声,终于力竭般,眼皮缓缓下合。
秋童大叫一声扑在地上,“陛下!”
殿外,百官闻声,亦伏地痛哭。
萧恒意识即将泯灭之际,忽听有人大声喝道:“嚎什么丧!取水来!”
周遭声音似埋在池塘里,带着咕嘟咕嘟的回音,听不真切。萧恒感觉被人大力抱扶起来,往口中塞了什么,叫人一口水强行送下去。
他拚劲全力,眼睛掀开一条缝,只瞧见一抹蓝色。一闪一烁,如同天光。
萧恒昏死过去。
再醒来是个黑夜。他知觉尚未恢复,眼前发黑,也听不到声音。等灯光渐渐透进眼底,他才听到秋童叫魂似的叫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