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眯起眼,打量那两个人。
梅道然他认识,正带刀立着。他面前站着个青年,黑衣黑靴,面色冷白,整个人像一把利剑。和那青年一对视,薄老四不由打了个哆嗦。
那人气质很奇怪。薄老四行伍出身,一望便知其为军人,甚至是高级军官。但威压之外,他还透出一种死人般的阴鸷之气。与其说是上位者,不如说像无常索命。眼珠几乎不动,直勾勾黑漆漆,看不出丝毫人的情绪。
这是鹰狼吞食猎物的目光。
太可怕了。
梅道然问那青年:“是臣先打头阵,还是您亲自请?”
青年没有作答,自己解开大氅,仔细抖好。梅道然接过挂在臂弯,大喇喇地翘腿坐下,甚至连笛子都掏出来,扬声道:“先是大相专审,现在天子亲鞫,你们使君还没这待遇。小子,福气在后头呢。”
天子!
薄老四呼吸猛地一紧,随着面前人逐渐逼近,脖子往后不住蜷缩。
这是萧恒!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卑职薄老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卑职草芥之躯,怎敢劳动陛下年节亲审!”
萧恒却不管他,只对梅道然说:“别看戏了,把人吊起来。”
梅道然干脆答应一声,先擦了擦桌子,才将他大氅放上。自己从袖里抽出条麻绳,笑着走近薄老四,和声细语道:“放松啊,我是有手艺在的。不挣没事,越挣越疼。”
他笑得瘆人,薄老四不敢违抗,强笑道:“哪里,哪里。”
梅道然手上有活儿,只轻巧绕了几扣,薄老四便被牢牢捆死。这一通忙活时,萧恒立在桌前,从怀里掏出个毡皮套卷。
他抽开束线,皮套下拉条般骨碌滚开,直铺了三尺远。薄老四远远一看,只觉一片银光刺目。
梅道然顺他目光也眺一眼,笑道:“拿出去够吹一辈子了。叫陛下全套伺候的,这些年,满打满算凑不够一巴掌。”
他吹声口哨:“自然,先有命出去再说。”
薄老四定睛看去,顿时似被掐住脖子,浑身打战。
毡皮用来收纳各种刑具,剪、楔、刺、棍,钢签、短镊,桑皮线、三棱针、平刃刀、月刃刀,还有不少花花绿绿的小瓶,一眼触及便头皮发麻。
萧恒解开箭袖暗纽,翻折至腕上。两只袖口折毕,他不知从哪取出一条银索襻膊,绕过肩颈,将衣袖搂起来。过颈、绕臂、交背、穿腋、打结,他做得慢条斯理,一丝不苟。
他每进行一步,薄老四就出一身冷汗。
镇西萧将军之仁名天下皆知,刑名更是无人不晓。听闻他平素行事雷厉风行,但认真动刑,堪称一丝不苟。
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战术,很多奸恶之徒,尚挨不到动刑,已经被萧恒这套做派搞得发疯。
然后,薄老四听见了水声。
萧恒在洗手。
在特定地点,水会和其他东西联系起来。
譬如血。
片刻后,萧恒擦血般将手擦干,捡起一支鱼口剪。
梅道然抱臂立在薄老四身边,讲解道:“看见那对剪子嘴没有,往外边翻翘,就是为了能把头皮完整剥下来。只是有一点不好,会从你额头上留两个小孔。嗐,但也不妨事,等把你脸皮剥下来做人皮面具,这两个孔就是固定面具的关键。有的面具下水脱落,改良之后,需要先往脸上刷一层骨胶,这两个孔就是留着封胶用的。”
他半真半假地道:“咱们陛下的手艺天下一绝,多少人想享受都排不上号。”
他正说着,萧恒已走上来。他根本不审,看架势竟要直接上手。那短剪极其锋利,在薄老四眼前闪着寒光。萧恒压根不在乎他的反应,裁纸一半,先从他发根处落手。
薄老四
似乎感觉自己头皮被开了个小口。
梅道然在一旁叹气道:“别皱眉,五官扭曲会导致皮肉粘连不易剥离,更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