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边轻声问:“有没有去看阿耶?”
“我从阿耶那里过来的。”女孩说到一半,轻轻“呀”了一声,抬头瞧他,“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萧恒点点头,哑声叫她,“囡囡。”
女孩眼睫闪了闪,轻轻叫道:“阿爹。”
萧恒抱住她。
女孩坐在他怀里,披帛似条吹皱的春水。她微仰起头看他。那双眼睛。
他怎么会认不出那双眼睛,杏眼含情,柳眉如山。秦灼是鲜有的目如杏核的男子。
女孩如同一面烟蓝的月亮,正从他怀中盈盈升起。她轻声道:“阿爹,我要走了。”
萧恒紧紧搂着她,下巴贴着她额头,连声打颤:“囡囡,阿爹求你,你看一看阿耶。你叫阿耶瞧一瞧,好不好?”
“我已经同阿耶道过别了。但我还没找到过阿爹。”女孩脸埋在他怀里,小声说,“我每次找阿爹,都会迷路。阿爹睡的不长,我刚要碰到你你就醒了。”
“阿爹……你多睡一会多好。”
萧恒哄道:“阿爹以后不批那么晚的摺子,一进亥时就睡,好不好?”
女孩没有回答。
他的小女儿,头发是柔软的,手臂是柔软的,整个人柔软得像月光。她发髻盘得像一双乌龙,将烙着月痕的脖颈垂下,蜷在他膝上,在他两条手臂里。这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抱秦灼、抱萧玠,又都不是。
这是他的骤得骤失。
“到时候,我想让阿兄抱抱我。”女孩有点疲倦,声音迷糊,“你们这样,他很难受。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拖累,你们要好好告诉他。”
日头渐渐上来,金子铺上阶,血色也洇上罗裙。女孩越来越困,渐渐不再说话。
萧恒□□,浑身哆嗦得像犯了急症。手臂一下子撞翻了盏子,荔枝骨碌碌倾洒,滚了一地血点子。
这时,他听见女孩叫了他一声:“阿爹。”
“不是你的错。”
***
萧恒大口呼吸着坐起身,只觉帐中腥气涌动,像红月光生了锈。秦灼仍在一旁沉沉睡着。
萧恒刚要替他掖被子,却摸了满手湿黏。
血。
他慌忙将帐子打开,见血已染了半床,秦灼白衣尽红,已然没了意识。
除夕夜里,太医匆忙入宫,摸过脉后忙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大君……已没了双脉之象。”
萧恒瞧着端出去的血水,一颗心一点点坠下去。他颤声问:“什么意思。”
“陛下节哀……”太医重重叩首,“小殿下……胎死腹中了!”
萧恒似没听懂这句话,极其沉静地点了点头。红罗帐全然打开,被血洗过般。他瞧着秦灼苍白的脸,滚下了两行泪。
第115章 一〇九 皎皎
落胎要等到翌日秦灼苏醒,郑永尚按秦灼的意思,先喂他吃的催产药。一直没有动静,便煎了服落胎药骗他吃下,等他开始发作,才又吃了麻沸散。
全宫在死水般的寂静里,一起等待一场不可能的分娩与临盆。尚有意识之际,秦灼握着萧恒的手,做出预言:“是个女孩。要是女孩,就叫阿皎。”
萧恒看着秦灼的睡容,自己也油然生了一丝虚假的盼望——万一呢。万一真是诊错了,万一还活着,那她会好好长大,会叫阿爹和阿耶,会嫁人,会和心上人白头到老。孱弱些也没关系,有他们呢。如果真的活着,如果能好好的……
秦灼彻底昏睡过去,郑永尚烧好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