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识破瓮中捉鼈之计,反要杀我。捉鼈不成,总不能叫鼈咬了手。”
长乐敲着棋子,“少公,他死无对证,我拿什么棋去吃老三?拿你吗?”
秦灼微笑道:“未必不能。”
棋子一停,长乐抬头看他,笑得有些意味:“愿闻其详。”
“那我得先见我妹妹一面。”秦灼眉目含笑,“见到她后,我与公主详谈。”
“可以。”长乐答应得爽快。她略作思忖,道:“过几日我要去劝春行宫教习琵琶,会下帖请几位宫眷。到时候,少公可以一块。”
秦灼颔首,就此告辞。屏风后有人道:“他倒判若两人了。”
“苟活久了,奴颜婢膝还是天潢贵胄都能扮一扮。”长乐问,“听多久了?”
祝蓬莱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碟热腾腾的牛乳方糕,也微笑道:“从娘娘帮我摆棋开始。”
他从对面坐下,将糕先推给长乐,得了便宜卖乖,“娘娘疼我。”
“知道就好。”长乐不以为忤,将糕递还给他,“你吃吧,我不饿呢。”
祝蓬莱也不客气,真自己吃起来,奶香热气从齿间溢出,他嚼了一会,咽下后道:“阮道生未能生擒,秦灼的差事便不算做成。要请人出来,宫中总要经过卞氏,难免不会下绊子。娘娘真叫他兄妹见面?”
长乐说:“我去下帖子,应不应、如何应,这就是中宫和他妹妹的事了。瞧他们的缘分吧。”
祝蓬莱瞧棋局,“都尉不想娘娘掺和此事。”
长乐看他,“你倒给他做说客。”
“他的确是一心为你。”祝蓬莱叹道,“吃人嘴短,糕是他叫人做给我的。”
“他不想担风险。”
“他恨不得所有的风险都替你担了。”祝蓬莱讲,“我知道你对他不甚钟爱,但有的话我得讲个公道。不其以,彼后也悔。*”
他轻声道:“姐姐,后悔何及。”
“我活至今日,只后悔一件事。”
长乐臂膀倚在案上,轻轻落下一子。她抬眼瞧祝蓬莱,在他悲悯的眼睛里望见自己一双悲悯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握住祝蓬莱的手,不像情人,反像牵小孩子一样。祝蓬莱由她挈起,走到她面前坐下,将头伏在她膝盖上。长乐就这样叫他靠在腿上,拿手指给他梳理头发。炉中香雾涓涓,窗下日色潺潺,阁中静悄悄地一片。
长乐说:“虞氏终究是老头儿的亲信。我和他走不到最后去。”
她在讲虞山铭。祝蓬莱知道她说得对,口气中有些惋意:“好可惜。”
长乐又叹了口气。她很少叹气。
“没什么可惜的。”她说,“缘浅罢了。”
***
陈子元的铺子没有露马脚,两个人还是在那边碰头。一进门,秦灼先问一句:“找着人了吗?”
陈子元点点头。
秦灼声音有些急迫,“活着吗?”
“福大命大。”
话音一落,陈子元眼见秦灼整个人松弛下来,像头悬的利剑撤去、足下的薄冰变成实地。他攥了攥手指,突然口干舌燥,猛地夺起案上一只碗,不管是冷茶冷酒一气灌下肚。
为一个无关于己的人至此,这不是个好兆头。
胃里热辣辣地烧起来,秦灼才知那是碗酒水,却也顾不上,忙问:“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