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终有异心,只有军政出于一手,潮州上下才能铁板一块,山穷水尽之地,萧恒才能有本钱向朝廷殊死一搏。
萧恒不肯受托,吴月曙只能以死相让。
是挽留,是强求。
也是悔疚。
吴月曙和萧恒都是绝对为公之人,但又人各不同。萧恒性冷,吴月曙心慈。所以萧恒执行杀人计画时的铁面无情,被唾作残忍;吴月曙牺牲萧恒时的进退两难,被骂为虚伪。但归根结底,他们行事并无不同。
舍弃萧恒,作为地方长官的吴月曙不会后悔,但他也是一个人。
知礼义,懂廉耻,也有良心。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萧恒对潮州有大恩,拿他的性命换粮何止恩将仇报,是将吴月曙数十年秉奉的文人骨节和圣贤道理践踏脚底。此事他不得不为,但难关度过后,他永远也无法自囿。
唯有以死谢罪,杀身成仁。
……
萧恒大口喘着气走近,见吴月曙仍正襟危坐,衣四品官袍,血迹斑斑处,鸟雀如同浴火涅盘。
他这身禽兽衣冠未肯沾半点生灵血,只能由自己的鲜血染红。
血光映剑,犹如碧光。
***
吴月曙死后,萧恒亲服齐衰一月,全境军民亦为缟素。潮州为他立祠设庙,庙对薰娘,二人并称兄妹神,至梁灭而香火不绝。
萧玠从李寒那里听得这个故事,有些闹不明白,“他出卖了阿爹,阿爹为什么要为他戴孝发丧,还要接他的担子呢?”
李寒道:“若大梁官吏皆如吴公,二十万百姓不当馁死。大公无私不易,大公害私更难,我国朝之兴盛,正在此辈当中。”
萧玠似懂非懂,李寒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陛下是皇帝,殿下是皇太子,世人皆称陛下万岁、殿下千岁,是不是真话?”
萧玠想了想,“阿耶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更不要说千岁万岁了。当然不是真话,只是好听话。”
李寒又问:“殿下以为,我们大梁的基业可以千秋万岁吗?”
萧玠对这个很有自信,一挺小胸脯,骄傲道:“可以!因为阿爹做得好,如果要阿玠做,阿玠也会做好。”
李寒笑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陛下做得好,殿下或许也能做好,但三代四代五代之后,后来人很可能不会做得这样好。做不好,就要倒。”
萧玠小小啊一声:“那怎么才能让他们也做好?”
李寒摸摸他的脑袋,“这是殿下管不了的事。”
“大梁会倒”让萧玠郁闷好久。
记忆中,老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陛下和大梁都无法千秋万岁,那殿下以为,能够千秋万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萧玠想了多年。
多年后的萧玠抽高了个子,孤身策马入潮州。是时吴氏兄妹业已合祠,香客络绎不绝,灯烛燃透昼夜。他提着萧恒的刀跨入庙内,一双酷肖秦灼的眼睛抬起,透过两尊神像泥胎,瞧见他们数十年前活生生的肉身。
那是萧恒秦灼所见,通过土地、血脉或灵感注入他的眼眶。眼中,是吴月曙抱袖托印的双手,吴薰盈盈下拜的身形。
泥塑何须栩栩,万寿自然如生。
他也就是这么领悟到,普天之下,没有千秋万岁的人物与国朝。但吴公祠与薰娘庙,必将万岁千秋。
第259章 二十七
解药
萧恒在吴月曙死后的第二天开始练刀。
他没先叫唐东游陪练,而是选了石侯。萧恒武力如何众人有目共睹,石侯战战兢兢,只怕被一招卸了手脚,萧恒却道:“没事,只当寻常较量。”
萧恒说着,左手拔刀出鞘。
石侯咬一咬牙,硬着头皮抡刀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