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七百二十五章 百兽鱼龙变（第2页）

“你来了。”低沉的声音响起。

归寂尊现身，身形模糊不清，仿佛由千百张被遗忘的脸拼凑而成。他披着褪色的祭司袍，手持一根缠绕怨魂的权杖：“你以为集结这些人的情感就能战胜我？可悲。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记忆，而是遗忘本身。你看这九州千年战乱、朝代更迭，为何总能恢复平静？正因为人们善忘。伤痛过去，仇恨消散，秩序自然重建。而你们，非要掀开疮疤，让所有人再度痛苦？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林昭静静听着，然后笑了。

“你说得对。记住，确实很痛。”她轻声道，“可正因如此，它才真实。你可以让人忘记亲人，但无法抹去心头那一丝空落；你可以销毁史书，但挡不住老人梦中呢喃孩子的乳名；你可以杀死见证者，可只要还有一个孩子问‘从前发生了什么’，你的帝国就会崩塌。”

她展开《影城志》，所有读过此书之人的心声汇成洪流涌入书中：

“我记得我娘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别忘了我’。”

“我记得那年大雪封山，全村人靠吃树皮活下来。”

“我记得老师偷偷教我们写‘真相’两个字。”

一页页翻动，如同千万人齐声呐喊。

忆引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直刺空忆石。

“我不是要摧毁你。”林昭抬头，眼中已有星辰流转，“我是要让你知道??即使你抹去一万次，也会有一万零一次，有人愿意重新记住。”

轰！

空忆石剧烈震动，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些被吞噬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冲进九州每一寸土地。京都街头，一名老兵突然跪地痛哭：“我想起来了……我是忆城禁军！我亲眼看见皇帝签下焚城诏书！”南海渔港，渔民们放下渔网，齐齐面朝海底跪拜：“龙王爷爷，我们回来了。”西域沙丘之上，驼铃声中传来苍老歌声，唱的是三百年前学堂最后一课的内容。

归寂尊发出不甘的咆哮：“不可能！凡人怎堪承载如此沉重之忆？！”

“他们能。”齐灵云的声音自远方传来。他站在钟楼之巅，手中握着母亲遗留的忆核，将其狠狠砸向地面：“因为有人替他们扛过了最深的痛。”

忆核碎裂，三百年的记忆精华倾泻而出，顺着地脉流向七井，最终汇聚于忘川眼。整个地下世界开始崩塌。

林昭转身，最后一次望向那颗即将湮灭的空忆石。

“娘，我做到了。”她低声说，“我没有点燃火焰，但我守住了火种。”

归寂尊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瓦解，化作无数细碎光影，像是被风吹散的尘埃。最后一瞬，他竟露出一丝释然：“或许……是我错了。永恒的王朝不该建立在遗忘之上，而应生于铭记之后的选择。”

门关闭了。

林昭回到地面时，已是黎明。

桃树开出了第二波花，粉瓣随风飞舞，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孩子们围在忆学馆前，一笔一划抄写着今日新增的课文：“我们曾忘记，但我们选择记起。”

齐灵云倚在钟楼下，嘴角渗血，却笑得温柔：“妹妹，接下来的路，交给你了。”

林昭握住他的手，摇头：“不，哥哥，我们一起走。”

数月后，春祭之日。

皇帝亲自主持仪式，在百万百姓注视下，将“忘印”残片投入烈火。火光冲天之际，八音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响彻整整九十九日不息。

此后百年，九州设立“忆典院”，每城必建“守忆碑”，七井之地成为圣地。传说每当月圆之夜，若有人静心倾听，仍能听见风中传来细语??那是三十六忠烈、寒烬子、第六井守魂者，以及所有为记忆而战的灵魂，在低声诵读一段永不褪色的誓言：

“吾辈所护，非仇恨，非复仇，唯真相而已。

纵使天地俱忘，我心长明。”

而那件绣着“兄归故里，妹随君行”的衣袍残片，据说被织入一面旗帜，悬挂于新忆城最高处。风吹过时，猎猎作响，如同回应着三百年前那一声温柔的叮咛。

路还很长。

但他们知道，这一次，火种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