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她,心里忽然一紧。
几个月前,她刚来的时候,那双蓝眼睛亮得像海水,金发软得让我忍不住想摸,她喊我“主人”时,嗓子甜得能让我心肝一颤。
那会儿我还想着给她点好日子,别让她跟以前似的受苦。
可这几个天我迁怒于她,鞭子抽下去时听着她哭,心里却觉着痛快。
她如今这模样,是我一手捏出来的,我毁了她对我的那点好感,想挽回,怕是难了。
到了晚上斯蒂芬妮站在床边低着头站在那,看见我又拿起鞭子,她没有跪下,而是一副害怕又想要有所求的样子,颤着声音说:“主人,今天能不能不要打我,我明明已经很听话了,这鞭子打我真是太疼了,我不想当个物件,我怕疼,求你别再打我了。”她的眼神一直在试图躲闪,又想要观察我的反映,样子可爱极了。
我忽然觉得,这是她最有人味的时候,于是说:“那好吧,可以不打你,但你得跟我亲近些,躺下睡吧。”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可没多问,乖乖爬上床,缩在我旁边,身子像块冰贴着我。
我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以前对你好,不是假的。这阵子我脾气不好,别往心里去。”
她咬咬唇,眼泪又挂在眼眶里,低声说:“主人,您别哄我。我知道您是主子,想咋对我都行。我不怪您,就是……我觉着自己配不上您那些好,你还是多抽我几顿,让我明白自己身份。”她声音细得像风吹过,带着点自卑。
我心里堵得慌,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如今她这副样子,我再哄她,她怕是也不会信了。
我拍拍她肩膀,低声说:“睡吧,别多想。”她点点头,身子贴得更紧,像在找个依靠,可那眼底的麻木却没散。
第二天清晨,斯蒂芬妮拿抹布擦着桌子,手脚慢吞吞的,像没睡好。
玛丽从库房出来,对我说:“主人,她昨儿跟我说了些话,您别怪她。她年轻,想得多。”她语气平平,像在替斯蒂芬妮打圆场。
我搂着斯蒂芬妮,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在她耳边说:“以后不打你了,别怕我。”
她抬头看我,蓝眼睛亮了点,轻柔的说:“主人,我信你,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该有抱怨的,我以后再也不抱怨了,不管你怎么打我都好,我都不会多说了。”
这天萨凡纳的码头比往日热闹几分,海风夹着盐味和河口泥腥味吹过来,码头上堆满了刚卸下的货箱,脚夫吆喝着搬运,汗味混着烟草味在空气里飘。
几个穿灰色制服的邦联民兵懒洋洋地靠在码头桩边,手里的步枪斜搭着,眼睛不时扫过货堆和来往的人群。
码头边上,几艘小驳船在乔治亚河的浅水里晃荡,船工们忙着把棉花包往大船上装,嘴里哼着低沉的调子。
远处,河口沙洲隐在晨雾里,听说邦联在那儿修了个小炮台,防着杨基佬的船偷偷摸上来。
马里诺站在一堆木箱边,手里展开一张清单,嘴里骂骂咧咧,我站在他旁边,手里拿了支鹅毛笔帮他勾账簿,眼睛却不由自主扫向那堆新到的货。
霍克船长的青瓷号靠在码头边,300吨的风帆蒸汽两用船,桅杆上挂着1面的英国国旗。
我瞅了眼清单,上面写着:英国恩菲尔德1853步枪100支,配刺刀和2万发子弹;英制1842式滑膛火帽枪100支,配刺刀和1万发子弹。
枪械箱子码得齐整,旁边还有几堆杂货:灰色毛呢、墨水瓶、纽扣、细麻布、皮鞋、钢板、铅块、火药、几箱产自法国的葡萄酒,钢笔,外加一大堆纸张。
我一边勾账,一边心里想着。
看来南方除了棉花烟草,能拿出手的货色不多,瞧瞧这趟,枪是英国造的,布是英国织的,连鞋子,墨水都得靠外头运进来。
棉花换来的钱,全花在这些玩意儿上了,南方好像自己什么产业也没有。
我想起当年在洋行听过的闲话,洋人笑话这帮南方迪克西“除了棉花和傲慢,一无所有”,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仗要是打起来,怕是撑不了多久。
我心里泛起股模糊的不安,可也没多想,毕竟这南方人的输赢与我何干。
霍克从船上跳下来,靴子踩得码头木板一响。
他脸色晒得黑红,胡子拉碴,跑过来拍拍我肩膀,低声说:“兄弟,回来了!这趟跑哈利法克斯,顺风顺水,货也齐全。老卡特那批枪我都带齐了,瞧瞧,恩菲尔德1853,这可是精品。”他指着那堆枪箱,语气里透着股得意。
我点点头说:“瞧着是不错。这仗还没打,你这船还能跑,等封了港,可就难了。”
他咧嘴一笑说:“封港?早有打算。青瓷号刚在哈利法克斯修了底,加了层薄铁皮,船舱也改了,塞得下更多货。烟囱还能放平,晚上跑起来跟鬼影子似的。杨基佬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他顿了顿,又说:“再说,萨凡纳码头小,航道水浅,船又少,查尔斯顿,新奥尔良,莫比尔和威尔明顿的港口,都比咱们大多了。咱这港外河口的湾汊多,沙洲一挡,大军舰进不来,没准反而不容易被杨基佬盯上。”
我一愣,抬头看他。
他挠挠头,低声说:“老卡特跟我说过,你以前做过军火生意,洋枪洋炮兴许不陌生。我这些枪,卸下来总得有人会修会保养,我教你检查、维护、修理咋样?不难,你脑子活,肯定一学就会。”
我寻思了下,他这提议倒不坏。
我在洋行那会儿,确实跟洋人学过点枪械皮毛,拆装火药枪、擦拭枪管这些活儿干过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