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大道走,靴子踩得石板咯吱响,路边马车夫裹着破大衣,冲我吆喝:“先生,坐车不?便宜!”我挑了辆车厢还算干净的,扔给车夫几个便士,低声说:“普莱纹商行,快点。”他哼了声,鞭子一甩,马蹄哒哒响,车轮碾过积水,溅了我一裤腿泥。
普莱纹商行藏在老城边一条窄巷,门脸低调,木招牌刻着花体字,漆得乌黑,门前两盏铜灯晃着暗光,像俩鬼眼。
我下了车,敲门,里头静得像没人,半晌才传来脚步。
门开条缝,冒出个瘦子,鹰钩鼻,眼神像刀,扫我一圈,低声问:“啥人?”
我压低帽檐,清清嗓子说:“萨凡纳来的,布朗介绍,找普莱纹。”他哼了声,侧身让我进,门咔嗒一关,锁得死紧。
屋里一股墨水味夹着烟草,地板蜡得发亮,墙上挂幅航海图,边角发黄。瘦子指了指椅子,哼声说:“坐,东西拿出来。”
我刚坐下,俩壮汉从侧门进来,脸硬得像石头,手里掂着短棍,站我两边,像防我掏枪。
我心头一紧,慢慢解开皮包,掏出文件:梅蒂斯人朗德·莫林的身份纸,哈克给的加拿大林业公司注册文件,莎兰公司加拿大分部的证明,邦联贸易许可文书,邦联军需部通行证,最后还有布朗和卡特先生的推荐信,墨迹工整,火漆印红得刺眼。
瘦子接过去,眯眼翻了半天,纸页哗哗响,既像中国戏台上的阎王爷,在数我剩下的阳寿,又宛如地狱鬼差在填写我的生死簿。
壮汉搜身,手重得像拍砖,从外套到靴子掏了个遍,木箱和信封被翻出来,仔细看了看又塞回去。
我咬牙没吭声,脑子里闪过张买办的肥脸,心说这帮英国佬,比国内的县衙还黑。
瘦子翻完,递给个文书模样的家伙,那人戴金丝眼镜,拿放大镜瞧火漆印,慢得像磨刀。
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窗外马蹄声断续,像敲丧钟。
他们折腾到下午,愣是没句准话,瘦子笑眯眯请我喝下午茶,铜杯烫手,咖啡苦得像中药,提供的糕点也味同嚼蜡。
我盯着桌上文件堆。
实在无聊了只能想想斯蒂芬妮那洁白的身子,和柔媚的样子给自己暗自解闷。
天黑透了,月光从窗缝漏进来,侧门吱呀一响,进来个高个子,穿黑呢大衣,礼帽压得脸半遮,胡子修得像刀刻。
他挥挥手,壮汉退到墙角,瘦子毕恭毕敬把文件递过去。
他扫了眼,哼声说:“行了,还给他。”
我接回文件,手心全是汗,心想这英国佬这是要唱哪出。
他坐进阴影,月光勾出半张脸,颧骨高得像雕像,嘴角挂笑,像中国江湖堂口的总把子,慢悠悠点起烟斗,烟雾飘得像鬼影子。
他吐了口烟,低声说:“莫林,不用见怪。英国有《中立法》,北方佬的间谍满街跑,谨慎点罢了。”声音沉得像敲钟,伦敦腔尾音拖得像刀刮。
我压低帽檐,冷声说:“明白。布朗让我来谈棉花。”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一闪,眯眼问:“提前有人跟我打过招呼,说你这两天要带两船棉花来利物浦,我刚才一算船期,你来的这日子果然是没差,是青瓷号和百合号吧,货况如何?打算换啥?”
我心想他提前知道我要来,还算我什么时候到,这规矩可真是定的够死的,不过想想也对,这么大一笔钱,我难免会动心,中途要是和霍克一商量带着货逃了也有可能,他们也得防着点这个。
我深吸口气,语气放平,像跟码头监工砍价:“棉花上等,干爽,没渗水。我要一百支恩菲尔德1853步枪,五百支英式1842滑膛步枪,全配刺刀和每枪200发子弹,两门12磅拿破仑炮,1000发炮弹。剩下的换毛呢、火药、钢材、药品。”
他听完,烟斗顿了顿,嘴角扯出笑,点头说:“成,货我收了,东西按你说的办。”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再给你个人200英镑,现金,马上付。等你下次来,还有这个数,怎么样?下次记得还找我。”他眯眼盯着我,笑里藏刀,像在拴条狗。
我心头一跳,200英镑一次,这老狐狸想绑我上他的黑船。我不动声色,点头说:“好,谢了。”
他眯眼看我,烟雾裹得脸像蒙纱,问:“这些武器,啥名义买?”
我冷声说:“莎兰公司替加拿大林业公司采购伐木工具。我会伪造交易记录给海关,你那边该有门路。”
他哈哈一笑,烟斗敲桌,火星子飞溅,低声说:“聪明。海关的事你别管,我给你个地址。”
他喊来手下,提盏煤油灯,枯黄的光照得屋子像老坟。
他拿笔刷刷写了行字,递给我,低声说:“利物浦海关,码头街3号,找个叫哈维的官员,给他50英镑,事就妥了。楼下文书姓克拉克,塞30英镑,保你顺当。”
我接过纸,扫了眼,地址字迹工整,墨味刺鼻。我点点头,收进怀里,心说这帮英国佬,跟国内的洋行一个德行,肥得流油。
他站起身,礼帽影子晃得像鬼,低声说:“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旅馆干净,环境雅致。你这段时间没事别乱跑,出门跟旅馆经理打招呼。”
我心头一沉,明白这是监视,脸上没动静说:“好。”
他哼了声,烟斗火光灭了,背过身挥挥手,像赶只狗。瘦子领我出门,递回木箱和信封,哼声说:“莫林,别耍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