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李骁心中一震,看着老爷子眼中那股近乎执拗的期待,他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跪在榻前。
他双手握住老爷子的手,声音哽咽:“您说,只要孙儿能做到的一定答应,做不到的也要拼了命的去做。”
李大兰在一旁看着,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这祖孙俩最后的对话。
钱中邕与路庭勋等外人则是悄悄出了门外,只剩下了萧燕燕等李家之人。
而除了李骁这一支的人之外,老爷子的弟弟们,也就是李骁的三爷爷、四爷爷,还有其他在龙城任职的旁支堂叔们,都闻讯赶来了。
他们望着形容槁枯的老爷子,脸上满是焦急与悲伤,却也无可奈何,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牵挂。
老爷子看着跪在面前的李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咱们河西李家……从你高祖父跟着耶律大石西征,到你爹在九堡十八寨挣扎求生,再到你带着人打出一片基业……”
“走到今天不容易啊!靠的不是哪一个人的本事,是咱们李家上下团结一心。”
他顿了顿,气息又弱了几分,却依旧坚持着说道:“你二叔守着关中、三叔管着漠北、六叔带着骑兵冲锋……他们帮着你打天下,没半点二心。”
“你的弟弟们也长大了,都成了你的左膀右臂。”
“爷爷要你发誓,将来你当了皇帝,只要他们不谋反、不祸乱百姓,就绝不能轻易杀害李家之人。”
李骁心中一紧,连忙点头:“孙儿记着,绝不会做祸害宗亲之事。”
“不是记着,是发誓。”
老爷子加重了语气,眼中满是急切:“你要知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当年唐太宗杀了李建成、李元吉,夺了皇位,终唐一朝,皇子宗室自相残杀的事少吗?”
权力这东西,确实能让最亲近的人变成仇人。
“打天下的时候,大家一心对外,你二叔、三叔能把后背交给彼此;可等坐上了天下,手里有了权力,人心就容易变了。”
老爷子喘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担忧:“爷爷怕啊!”
“怕你当了皇帝,身边的人说几句挑拨的话,你就开始猜忌你叔伯,猜忌你弟弟。”
“怕他们手里长期握有兵权,旁人再拱火,他们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到时候,兄弟反目,叔侄成仇,咱们李家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不就毁了吗?”
更重要的是,不能开这先例,让后世子孙效仿。
“还有晋朝的八王之乱,宗室争权,把天下都搅得支离破碎,百姓苦不堪言。”
他紧紧攥着李骁的手,声音带着哀求:“爷爷要你把他们安排妥当,有兵权的,给他们一块安稳的封地,让他们守一方水土。”
“懂吏治的,让他们去地方为官,造福百姓,就算是没什么本事的,也给他们丰厚的俸禄,让他们安安稳稳过日子。”
看着老爷子浑浊却清明的眼睛,李骁明白了,爷爷哪里是在单纯嘱托,分明是在帮他解决最棘手的麻烦事:削藩,束缚宗室权力。
打天下时,李家靠的就是宗族齐心,二叔、三叔、六叔全都带兵,与敌人生死血搏。
可天下将定,这些兵权就成了隐患。
历史上的曹魏、司马家,还有李唐,哪个不是靠宗族起家,最后又因宗室争权陷入内乱?
八王之乱的惨状,晋朝百姓流离失所的画面,李骁早已在史书中见过无数次。
他心底早就在盘算如何收回宗室兵权,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若是贸然动手,难免落下“卸磨杀驴”的骂名,让宗亲寒心;可若是放任不管,又怕重蹈覆辙。
可此刻,爷爷的临终遗言,却为他铺好了路。
当着李家所有宗亲的面,老爷子主动提出“束缚宗室权力”,这就不是李骁的猜忌,而是家族长辈为了李家长远、为了天下安定的苦心安排。
谁要是敢有不满,便是违背老爷子遗愿,便是不顾家族与天下。
爷爷这是在替他当“恶人”,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为他扫清障碍。
李骁的眼眶更红了,他看着老爷子苍白却坚定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孙儿李骁,对着列祖列宗发誓。”
“此生若当了皇帝,定当善待李家宗室,妥善安排叔伯兄弟,绝不让自相残杀的事发生,绝不让李家成为天下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