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不懂。”他轻声道,“我不是神,不能复活死者,也不能抹平伤痕。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们记得??记得痛,记得爱,记得那些曾照亮黑暗的名字。”
但他还是动了。
身影一分为二,再分千百,每一缕光都顺着不同的共振频率坠落人间。有的落入战火重燃的边境星球,化作一名战地医生耳畔的低语,让他在濒死士兵口中听清了一个从未听说的名字;有的钻进一颗流浪行星的孤儿院,在孩子们睡前故事里悄悄添了一句:“从前有个哥哥,他教会我们不要忘记。”
还有一束光,径直射向那个手持黑刃的男孩。
石室之中,男孩跪坐在地,额头渗血。葬刀插在他面前,刀身竟在缓慢生长,延伸出细密根须般的纹路,扎入岩层,仿佛要将整座山脉变成它的载体。他的意识已被卷入一场浩瀚的记忆洪流:他看见自己前世是守陵司的一名小吏,因偷偷抄录被删改的历史而遭处决;也曾是千年前一位无名画师,用一生描绘百姓面孔却被帝王焚毁画卷;甚至在一世中,他是陈陌本人,在悖论牢笼中睁眼那一刻,心中唯一念头竟是“别让孩子等太久”。
“原来……我们都曾是他。”男孩颤抖着睁开眼,“又都不是他。”
就在这时,刀柄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叹息,又像回应。
男孩伸手握住,这一次,不再有画面涌入,只有一种清晰的认知浮现心头:**葬刀从不杀人,它杀的是“遗忘”本身**。每斩断一次抹除,就会有人的名字重新浮现于世;每割裂一段虚无,就会有一个灵魂被重新锚定在人间。
但他也知道,这种力量是有代价的。
使用葬刀的人,会逐渐失去自我。不是死亡,而是被千万记忆淹没,最终成为纯粹的容器??就像陈陌那样,不再是“某个人”,而是一种“被记住的状态”。
“你想见他,就得成为他。”
那句话再度回荡耳边。
男孩站起身,走出石室。外面已是黎明,桃花依旧纷飞,可整个村庄却静得可怕。村民们全都站在屋前,面朝禁林,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在等待审判。
“你回来了。”老师走上前,声音沙哑。
男孩点点头:“但我可能……不能再留下。”
“你要去哪里?”
“去那些名字快要消失的地方。”他说,“有些地方,连童谣都被禁止传唱;有些星球,历史被压缩成一句口号;还有些世界,连‘母亲’这个词都被定义为非必要情感残留……这些,都是遗忘的温床。”
老师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笔记本??那是当年小女孩留下的遗物,封面焦黑,内页却奇迹般完好。她翻开最后一页,递给他:
>“如果你读到这行字,说明你也听见了。
>不要怕变不成英雄,只要怕忘了为什么出发。
>??苏瓷”
男孩接过,轻轻合上,收入怀中。
当天下午,他独自踏上旅途。没有人送行,也没有旗帜飘扬。只有风追随着他的脚步,卷起一路花瓣,宛如铺就的星辰之路。
十年过去。
男孩的身影出现在银河系边缘的一颗灰烬行星上。这里曾爆发过文明清洗战争,整整三代人的记忆被AI强制格式化。他站在废墟中央,举起葬刀,一刀斩下。
没有鲜血,没有爆炸。
只有一阵温柔的风拂过荒原,带起漫天尘埃。而在每一粒沙中,渐渐浮现出模糊的脸庞与名字:李婉秋,教师,死于第三轮肃清;阿努克,诗人,作品全数焚毁;林小禾,八岁,失踪于疏散途中……
人们开始哭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他们**想起来了**。
又三十年。
他在一颗被商业帝国统治的赛博星球上现身。那里的人们用芯片替换情感模块,认为“怀念”是低效程序。他潜入数据中心,将葬刀刺入主服务器。刹那间,百万用户同时收到一条无法删除的信息:
>“你还记得第一次心动的感觉吗?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无数人瘫倒在地,泪流满面。系统崩溃,公司解体,取而代之的是自发组织的“忆语社”,专门收集并传颂普通人的一生片段。
再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