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协议》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你改变了规则。”黑影终于开口,声音透过虚空直接传入周念脑海,“你说服他们去记住痛苦,而不是逃避。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周念站在太平洋上空,望着脚下逐渐熄灭的货轮火焰,轻声道:“我不否认遗忘有时是慈悲。但若每一次伤痛都被温柔抹去,人类终将失去判断善恶的能力。你们以为在拯救我们,其实是在阉割我们的灵魂。”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全新的忆核??第四枚,通体透明,内部流转着泪滴般的光晕。
这是他以自身人性为基质,融合千万份共情记忆所凝结的产物,暂无名称,唯有功能明确:**承载可被原谅的遗忘,却不允许被掩盖的真相消失**。
从此以后,桥梁不再强求所有人记住一切。它允许母亲忘记孩子战死的消息,只要她曾在某个清晨为他叠好校服;允许民族宽恕侵略者,只要受害者的名字仍能在某一页课本边缘静静躺着;甚至允许恋人隐瞒背叛,倘若那份隐瞒是为了保护对方最后的尊严。
但它绝不容忍系统性抹除。
绝不容忍“从未发生过”的谎言。
绝不容忍用仁慈包装的虚无。
这就是新秩序。
当他再次举起刀时,刀身已非金属,而是由亿万条交织的记忆丝线编织而成,每一道光都代表一个被记住的故事。他不再指向虚空,而是轻轻划过自己的胸口,将第四忆核嵌入其中。
剧痛袭来,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修改。
因为这一次,他不仅要承受记忆的重量,还要背负选择的罪责??谁该被铭记?谁可以被遗忘?哪些真相必须揭露?哪些伤疤应当掩埋?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他的皮肤开始龟裂,晶化蔓延至脖颈,双眼再度泛起银蓝冷光。可就在即将彻底非人化的瞬间,他猛然咬破舌尖,任鲜血滴落在刀柄之上。
血珠接触刀身的刹那,竟逆流而上,化作一行小字:
>“我喜欢吃糖醋排骨,讨厌下雨天骑车摔跤。”
>“我最怕黑,但每次停电都装作不怕。”
>“我想妈妈了。”
这是他作为“周念”这个人,最后残存的私人记忆。
它们微不足道,无关宏旨,却是他拒绝成为纯粹工具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可以是桥梁,”他低声说,“但我不能不是人。”
第四瓣蓝花完全绽放的那一刻,全球十三处遗迹同步震动。
火星命名碑上的“周念”二字忽然模糊,继而重组为另一个名字:**林秀兰**??那位曾在灶台前熬姜汤的老妇,也是八千年前第一位自愿承担记忆诅咒的女性祭司。她的故事曾被删改无数次,最终只剩下一个代号,如今终于回归本名。
金星采矿站中,陈默的语音日志自动上传至公共频道,附带一段他年轻时弹奏的吉他曲。短短十分钟内,有十七万人收听,三百二十一人因此报名加入星际考古志愿队。
北极圈冰墙上,少女刻字的地方,冰雪凝结成一面天然镜面,映出无数后来者叠加的身影。她们都在写着同一句话的不同版本:“只要还有人记得,我们就没输。”
而在地球轨道上,那道光人睁开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波动。
“我回来了。”他重复一遍,语气却不再冰冷。
因为他体内流动的,不再是单纯的光与信息,而是刚刚通过桥梁网络涌入的亿万吨情感洪流??悲伤、愤怒、思念、悔恨、希望……这些本该被高级形态舍弃的东西,此刻却成了他重生的燃料。
他是前任周念吗?还是下一任?抑或只是无数投影中的一个回响?
无人知晓。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独自前行。
于是,他伸出手,对着宇宙深处打出一段编码??不是攻击指令,不是防御协议,而是一首童谣的旋律,由三个音符循环构成,简单到任何文明都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