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仁宗立在城楼之上,展眼望去,一盏盏彩灯汇聚成九条金龙,顺着京城一百零八坊盘旋游动,拱卫钟楼而来。
钟楼之下,百姓如潮,跪地山呼万岁万万岁。
这是他的江山!
是他的子民!
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血脉喷张,豪情万丈!
孝仁宗哈哈大笑,“赏!”
随着他一声令下,腰扎红绸的小太监们抬着一框框银锞子小跑至垛口边,往下倒去。
那些银锞子大约有一两钱重,铸成了讨喜吉利的样式。
这么倒下去,不说有倒霉的被砸个正着,砸得头破血流的问题,肯定会引起哄抢。
那么多百姓抢起来,定然会踩踏流血——
“不可!”
“皇上不可啊!”
城墙上的呼喝声此起彼落,城墙下的百姓却已是欢呼如潮,纷纷站了起来,仰着头举着双手准备去接、去抢皇上亲赐的喜钱。
那可是皇上亲赐的!
错过了这一次,他们一辈子都不一定会有机会再遇到!
抢回去,他们一定不会花,一定要供起来,庇护家人子孙,当做传家宝传给子孙后代!
“呜啊!”
孩童尖利的哭嚎声穿破层层叠叠的欢呼声,紧接着哭喊声、呼喝声、痛叫声四下而起,压住了欢呼声,又在片刻之后完全取代后者。
赏钱尚在半空,尚未落到承受皇恩的子民手中,君民同乐的盛世之景就化作了人间炼狱。
动乱中,唐知味最先反应过来,厉声高喝,“送皇上回宫,锦衣卫——”
“所有人原地抱头蹲下,否则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浑厚的声音压住了所有的动乱、嘈杂、呼喝、哭喊,穿过众人的耳膜,重重落到每个人心头。
“格杀勿论”四字更是如暮鼓晨钟般敲响在京城的不夜天,让人耳目顿明,不自觉便原地抱头蹲下,收敛了声响。
甚至,城墙之上,也有官员不自觉举起双臂抱住头,又恍然惊醒,尴尬地、讪讪地放了下去。
一场危机,来得快,去得更快。
孝仁宗惊魂甫定,不由问道,“那是谁?”
唐知味肃容抱拳,“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霍幼安”。
天子登鼓楼与民同乐,站位自然也是有讲究的。
孝仁宗左手边站着皇后嫔妃及皇子皇孙,右手边则是文武百官。
按理说,皇帝右手边立着的该当是文官第一人夏首辅。
孝仁宗却亲点了唐知味站在自己身边,这时候回话,自然也是唐知味最为方便。
孝仁宗愣愣,“霍——是霍家的子孙?”
“正是霍老将军嫡次孙霍幼安,现任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兼任东宫教习。
兵马司人手不足,还请皇上先行回宫,遣锦衣卫前往助霍指挥使疏散百姓”。
孝仁宗本就体弱,自从中毒、又染上仙客来后,身体更是虚了许多。
这么一惊吓,便觉有些承受不住,点头允了。
唐知味又问,“工部备了许多烟花,原定于午夜在钟楼、鼓楼齐放,不知——”
孝仁宗立即道,“继续放”。
他好不容易操办了这次盛大的元宵灯会,出了这等扫兴之事已是难以容忍,烟花怎么还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