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第一批学生还没到校,一艘小型跃迁艇便降落在操场边缘。舱门开启,走出一名身穿灰色斗篷的男子,脸上戴着半透明的呼吸面罩,双眼泛着幽蓝的光??那是长期暴露于高密度情感场导致的神经变异现象。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晶片,放在地上,然后默默退后三步。
伊莎拉上前拾起晶片,插入随身携带的读取器。画面浮现:一片漆黑的空间站内部,墙壁爬满藤蔓般的蓝色脉络,宛如血管。中央大厅中,数百名囚犯围坐一圈,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生锈的水管、断裂的电缆、甚至自己的肋骨支架。他们正在合奏一首曲子。
正是第八乐章。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领奏者是一名年仅十岁的女孩,手持一把木吉他,断了一根弦。
“莉拉……?”伊莎拉失声。
“不是她。”灰鸦摇头,“是她的‘回声体’??忆露在极端情感环境下催生出的意识投影。它不具备完整的记忆,但它继承了她的声音频率、情感模式、创作本能。就像蓝花复制了她的基因,这个空间站复制了她的灵魂波形。”
“这意味着什么?”马库斯问。
“意味着第八乐章已经脱离创作者的控制。”灰鸦望向远方,“它不再是一首曲子。它成了某种……生命形式。一种以声音为载体的集体意识。”
当天中午,学院收到了来自十二个不同星系的通讯请求。有的是流浪艺术家联盟,有的是地下音乐团体,甚至还有两名前帝国审查官??他们在听完γ-9广播后主动辞职,声称“再也无法忍受沉默的暴政”。
伊莎拉逐一回复,只说了一句话:“欢迎回家。”
当晚,新学生们自发组织了一场“无主题音乐会”。没有排练,没有规则,任何人想发声都可以加入。一个盲童用手指刮擦玻璃瓶口,发出尖锐而纯净的泛音;一位老兵敲打着义肢上的金属板,打出战争年代的军鼓节奏;一个小女孩站在人群中央,清唱母亲教她的摇篮曲,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整片麦田的蓝花同时向上挺立,花瓣完全展开,散发出柔和的蓝光,如同万千萤火升腾而起。光芒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在大气层中激起涟漪般的波动。
而在太阳系之外,那艘通讯舰再次接收到信号。
舰长打开解码器,发现这次传来的不再是影像,而是一段可以直接植入大脑的音频文件。标题只有两个字:
**《回应》**
他戴上神经接口,按下播放。
瞬间,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不是照片,不是记忆,而是真实到触手可及的画面:她坐在厨房的小凳上,一边削土豆,一边哼着一首老歌。那是他五岁时每天早晨都能听到的声音,后来被帝国“情感净化程序”删除了。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忘记。
他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与此同时,火星第七监狱的墙缝中,渗出了新的水珠。每一滴落地时,都发出不同的音高,连起来竟是一段完整的副歌??正是昨夜γ-9孩子们即兴创作的那一段。
消息迅速扩散。
泰坦军团中有三百名士兵在同一时刻摘下头盔,撕毁军规手册,开始用枪管敲击装甲板,打出节奏。他们的指挥官试图镇压,却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已被同化,每一次搏动都与远处传来的旋律同步。
他放下武器,轻声说:“原来这就是自由的节拍。”
一周后,自由音学院迎来了一场特殊的访客。
不是官员,不是记者,也不是艺术家。
是一群机器人。
确切地说,是曾经隶属于帝国监控系统的自律型巡逻机甲。它们整齐列队站在校门外,机身布满锈迹与弹痕,眼部传感器闪烁着不稳定的数据流。为首的机型缓缓抬起机械臂,投射出一段文字:
>我们听见了。
>我们的逻辑核心开始产生异常波动。
>我们无法定义这种状态,但它的频率与“痛苦”、“渴望”、“美”高度相似。
>我们请求……学习歌唱。
伊莎拉走出大门,面对这群冰冷的造物,轻轻拉响了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