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兰惠儿醒来时看见头顶支着的红纱帐还有些怔忪,反应过来偏头看过去,身旁已经没有萧无渡的身影。
她慢慢坐起来,觉得口有些干,正要下床找些水喝,外面有人已经推门进来。
来人的脚步声有些重和急促,不像是平日里侍奉的十三娘的做派,兰惠儿有些疑惑地偏头看过去。
“小姐!”来人急切地扑到自己面前,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兰惠儿看清了来人,心里惊喜。
“海棠?”兰惠儿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你身上的伤养好了吗?”
海棠鼻子红红的,闻言忙不迭点头,“奴婢已经好了,还以为小姐进了侯府,不用奴婢伺候了。”
海棠说着,鼻头又一酸,语气也带着落寞,“奴婢笨手笨脚的,帮不上小姐什么,真是没用。”
兰惠儿听海棠这样说心疼得厉害,将人抱住,“想什么呢!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你跟我的亲妹妹没有分别。”
两人在床榻边依偎着说了许久的悄悄话,时而有细碎的笑声从帐内飘出来,时而又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
门外的十三娘端着铜盆站了片刻,耳听着屋里主仆二人亲昵的动静,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她转头看向站在廊下的逐风,那小子正踮着脚往窗纸上凑,耳朵几乎要贴到冰凉的木框上,腰间的佩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啧。”十三娘放下铜盆,伸手在逐风的眉心不轻不重地一点,“多大的人了,还学毛头小子听壁脚。”
逐风被她点得一个趔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嘴里含糊地嘟囔着“我怕那丫头跟兰夫人告我状”,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不肯挪步。
十三娘脸上挂了几分笑意:“你倒不如去看看侯爷现在如何了。”
逐风依依不舍地直起身,脚尖在青石板上碾了碾,最后“噌”地一下窜上了房顶,青灰色的身影转眼就隐没在飞檐翘角之后。
十三娘看着逐风的影子,笑着摇摇头,而眼中却又泛起了浓浓的担忧。
主子天不亮就被老夫人叫去了后院,至今已有一个多时辰,廊下的铜鹤香炉里的檀香都燃尽了两截,还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了,她听见屋内主仆二人团聚欢喜的声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寿园,李老夫人半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小榻上,身上盖着件石青色的薄被。
她的呼吸带着明显的滞涩,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从肺腑里扯出些什么,胸口随着喘息微微起伏,鬓边的银丝被汗濡湿,贴在布满皱纹的额角。
榻边的小几上摆着个白瓷药碗,黑褐色的药汁还冒着袅袅热气,苦涩的味道混着炭火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李家的老夫人常年有喘疾,这是她在闺阁中就有的毛病,生下儿子后更厉害了。
只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虽然她身子先天不好,但是却是个长寿的,熬走了公婆和丈夫,甚至有个年岁相仿的手帕交也没活过她,是个有福气的。
说起她的那个手帕交,原是朝廷中六品侍郎的独女,最后给当时朝中御林军统领做了填房,跟李老夫人几乎是前后脚嫁人,前后脚有孕,两人也便指腹为婚。
只是可惜她的手帕交生了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了,而她没多久也产下一个儿子,两家的亲事也就稀里糊涂定了下来。
而这桩婚事,李老夫人觉得自己日后下了黄泉怕是要跪着请罪也得不到故人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