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云心里清楚这一点。她记得周宁海副书记当时说得也很有道理,语气深沉,还举了例子:省里、市里都曾多次组织过各级干部去南街村、华西村学习考察,按理说,村一级的企业,技术、资金、人才条件都差不多,甚至我们的一些乡镇企业在基础上可能还好一些,但整个东原市,甚至放大到全省,真正学成回来、有所建树的却没几个。
这说明什么?说明简单照搬是不行的,关键在于消化吸收,在于结合本地实际创新。东原市党委、政府每年也会组织一些考察学习活动,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但确实很多时候效果不尽如人意,“一看激动,回来不动”的情况比较普遍,考察报告写得天花乱坠,最后能落地的不多。
但眼下,市委书记于伟正的观点,似乎更倾向于“当抄则抄,能上则上”,认为在基础条件相似的情况下,别人的成功经验是可以而且应该学习的,关键是要有学习的诚意和行动力。这两种思路,背后反映了两位主要领导不同的工作风格和施政理念。
胡晓云心里隐隐感到,如果于伟正书记和周宁海副书记将来一个担任市委书记,一个担任市长,那么在东原市的经济发展路子、工作着力点上,可能会产生比前任钟毅书记和周鸿基副书记时期更为明显的分歧甚至碰撞。毕竟钟毅和周鸿基那两位老领导与齐永林共事多年,彼此虽有摩擦,但在大事大非上非常默契,个人权力的欲望相对没那么外露和急切,对政府层面的事务,对于当时像齐永林那样有魄力、有能力的市长,还是比较尊重和倚重的,分歧多出现在一些重大原则问题上。而在具体的经济政策上,他们更多的是把握方向,发挥像齐永林这样的专业干部的作用。但现在……胡晓云感到一种微妙的张力正在形成。
她又和于伟正简单交流了几句对东原当前商贸状况的看法,主要是聆听书记的指示,然后便适时地起身告辞。于伟正也没有多留,只是再次叮嘱调研报告要扎实,便低下头继续批阅文件了。
从于伟正书记办公室那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出来,胡晓云没有直接下楼回集团,而是转身沿着楼梯走到了五楼。五楼是市政府办公室所在的区域,气氛与七楼市委核心区略有不同,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忙碌。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副秘书长晓阳的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晓阳正伏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见是胡晓云,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热情而亲切的笑容,心里却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是称呼“胡总”显得正式但可能有些生分,还是叫“嫂子”显得亲近但可能有些逾矩?她迅速做出了判断,迎上前两步说道:“姐,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晓阳选择了更显亲近的“大姐”这个称呼,既拉近了关系,又避免了“嫂子”可能带来的、与胡晓云目前婚姻微妙状况相关的尴尬。
胡晓云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挺精致的手包,笑吟吟地走到晓阳办公桌前,很自然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用彩纸包着的小巧盒子:“晓阳,前几天我去南方出差,在江州看到这支口红,觉得颜色特别衬你的肤色,稳重又不失朝气,就给你带了一支。这可是正儿八经法国原装进口的,国内很少见。”
晓阳一听是法国原装进口的口红,虽然知道这类东西实际价值未必多么昂贵,但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国门初开的年代,来自国外的化妆品,尤其是通过这种略带神秘色彩的渠道来的,本身就带着一种“高级”的意味。女人爱美的天性,以及这份来自一位漂亮能干的女领导的、恰到好处的心意,还是让她心里很受用,甚至有点小小的虚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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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忙走上前,扶着胡晓云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嗔和感激:“姐,您真是太疼我了,出去考察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说着,她接过那个小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里面是一支造型优雅的口红,外壳是沉稳的黑色,上面有若隐若现的银色暗纹,手感沉甸甸的,高级感十足。晓阳虽然能看懂些英文标签,但包装上的法文她是一个字也不认识,这更增添了礼物的“洋气”。
“姐,这看着就很高档,肯定不便宜吧?让您破费了。”晓阳赞叹道,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口红外壳。
胡晓云摆摆手,语气大气而自然,带着一种姐姐对妹妹的疼爱口吻:“喜欢就好,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放在那里才是浪费。我觉得这颜色才配得上你的气质,稳重里带着秀气。”
晓阳知道,当面试用,是对送礼者最好的回应和尊重。她笑着拧开口红盖子,露出里面饱满的膏体,然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面边缘有些许磨损的小镜子。胡晓云很自然地伸出手,说道:“妹妹,我来帮你拿着镜子。”
她举着镜子,晓阳对着镜子,小心地在唇上涂抹了一层,然后轻轻抿了抿双唇。那是一种偏豆沙色的红,不像正红那么有攻击性,也不像粉色那么稚嫩,沉稳而不失明媚,顿时让晓阳的气色提升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灵动精致,又符合她作为市政府秘书长的身份。
“姐,您眼光真好!这颜色真是太适合我了,就像为您……不,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晓阳看着镜中的自己,由衷地高兴,差点说走了嘴。
胡晓云上下打量着晓阳,满意地点点头:“妹妹你喜欢,姐这心思就没白费。好看。”
两人又就口红的颜色、质地,以及深圳特区的见闻聊了几句,气氛融洽。之后,胡晓云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语气随意:“妹妹,我顺便问一下,瑞凤市长这次去省里学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集团这边有个关于资金审批的报告,想等她回来签个字。”
晓阳将胡晓云让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下,低声说,带着点汇报的意味:“姐,瑞凤市长参加的是省委党校的一个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专题培训,按计划,应该是大后天结束。如果顺利的话,大后天晚上就能回来,最晚第四天上午肯定到市里了。”
胡晓云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有些老旧的挂历,确认是九月六号左右。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妹妹,不瞒你说,集团这边最近有几项比较重要的工作,特别是刚才向于书记汇报的,新建批发市场的设想,都需要尽快向市领导汇报,等着拍板推进。现在市政府这边,市长的人选一直没明确,几个分管的副市长,碰到有点争议或者需要协调多个部门、调动资源的事情,都不敢轻易表态,怕越位。唉,很多事就这么卡着,推进不了,下面的人干着急,就等着瑞凤市长回来主持大局呢。”
胡晓云这话,没把晓阳当外人,点出了当前市政府的权力架构处于一种微妙的“空转”状态,晓阳身处中枢,每天经手各种文件、电话,自然心知肚明。各个副市长,有的可能暗中较劲,有的则明哲保身,情况复杂。
晓阳不好对市领导妄加评论,这是大忌,只能泛泛地安慰道,语气带着同情:“姐,您也别太着急,市里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瑞凤市长回来,肯定会抓紧时间研究处理这些积压的事情的。您的工作做得扎实,领导们都看在眼里。”
胡晓云朝晓阳这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问出了一个很多机关干部都在心里琢磨的问题:“妹妹,你跟姐说句实在话,这里没外人,以你听到的消息和感觉来看,下一步,咱们东原市的市长,到底会是谁来接任?”她补充道,显得推心置腹,“按理说,上次宣布张市长调走的时候,省里应该同时明确一个代理市长或者指定一位副市长主持政府日常工作才对,但这都没宣布,就这么悬着,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是省里意见不统一,还是另有考虑?”
晓阳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也很棘手。如果一句不说,显得生分,不够信任;如果把自己听到的各种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和盘托出,又显得自己这个秘书长口风不严,不够稳重,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她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声音也放得很低:“姐,既然您问起,这里也没别人,我就把听到的一些不成熟的消息、也是大家传得比较多的说法,跟您聊聊,权当咱们姐妹闲谈,您可千万别外传,更别说是我说的。”
晓阳先做了免责声明,然后才继续,“就目前机关里传的比较多的说法,都认为瑞凤市长接任的可能性比较大。她本来就是常务,熟悉情况,能力也强,省里让她去学习,可能也是一种培养和考察的信号。
但是,晓阳话锋一转,强调不确定性,“最终到底是谁,省里肯定有通盘的考虑,要平衡各种因素,现在还真说不准,也许会有黑马呢?咱们下面的人,也就是瞎猜。”这个回答,既给出了一个主流猜测,又强调了组织的决定权和不确定性,显得滴水不漏,进退有据。
胡晓云对这个模棱两可、但略偏向张瑞凤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她叹了口气,像是感慨,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声音更低沉了些:“妹妹啊,咱们都是女人,在机关里都不容易。姐跟你说句心里话,我……我打算离婚了。”她说完,看着晓阳,眼神里像是解脱,又像是疲惫。
晓阳听到“离婚”两个字,心里微微一怔,有些愕然。在这个九十年代初的年代,尤其是在相对保守的体制内,离婚还是一件比较引人注目、甚至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事情。当年齐永林离婚,说是整个东原的离婚率都提高了两个百分点,市长都可以离婚,其他人又还克制什么那?
但婚姻毕竟是个人隐私,胡晓云突然主动向她提起,似乎带有某种目的性,是想寻求安慰?还是想通过她这个秘书长,传递某种信息?晓阳从个人情感上,并不十分关心胡晓云的婚姻状况,各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对方既然主动提起,而且语气如此郑重,她不能不接话,不能不表现出关心。
晓阳脸上立刻露出适当的关切和惊讶,身体也向前倾了倾:“姐,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吗?真的不能再挽回了吗?我听说……姐夫家里条件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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