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的御笔就在这句话上圈了几圈,啪地一声将笔拍在龙案上,“言卿家,此话何意?莫非是指太子有意伏了人手陷害燕王。”
言临素淡淡地道:“陛下,臣并无此意。臣只问了四位护卫的话,并未问过太子殿下的话,太子殿下是否在场,臣并不知道。”
成帝琢磨点意思出来,“你是说……”
言临素道:“陛下,臣要说的都写在纸上了。”
言临素的态度很明白,这下该想怎么说的就是太子了。
太子朱承晚气得一宿没睡好,成帝之意是言侯给了他台阶,只要他承认他不在场。
太子不在场,太子侧妃和四名侍卫跑到皇家猎场,还为太子的弟弟给杀了,再之后四名侍卫留了份漏洞百出的证词陷害燕王殿下。
这呼之欲出的推论就是太子侧妃不是与小叔子有私,就是与四名侍卫有染——无论哪一种,太子头上的顶戴都是绿油油的了。
督察院的言临素生生将一场兄弟争位办成了风月奇案,一时坊间哗然。
天下的民众大抵相似,风月奇案永远比宫廷权谋更符合大众口味——小王爷在这京城中本就招人喜欢,容貌英俊,风流多情,何况还有个让人同情的身世。
小王爷在天牢中如何受尽苦楚,言侯如何怒发冲冠,仗义……拔剑——都被写成了小话本。
私印坊里,小王爷与言侯的患难真情,小王爷与太子的相爱相杀,甚至还有想两边钱都赚的,把三人写到一本书里,还配了图。
就在这腥风血雨的京师中,言临素和小王爷却像两个陌路人,只在朝堂上遥遥一见。
第二十一章 宫变
夏日很快过去,又是一场秋雨一场凉。
近几日大宁的朝会颇不太平。
北边大燕皇帝刚刚经历了一年的休整,大燕铁蹄又踏进了周的领土,与大宁在望北关下对峙。
大理皇族和苗疆的族长今年继续拒绝入朝。
而富饶的两湖一带今年山匪除了强米抢粮欺男霸女,竟然抢了县衙州府不走,大宁版图上已有最富饶的三座城池落于他们手中,秋收的米粮上不来。
大宁皇宫中成帝喝不到他最喜欢的太湖米煮的粥,改喝了燕麦粥,喝得脸上都有些发黄。
今日朝会上又是一番扯皮功夫,这番大雨用兵不利,成帝也下不了决心,终是散了朝会,留了赵甫一同到御书房去烦恼。
朱永宁出了宫门,宫人们赶忙上来为他打了伞。
小王爷逃过一劫,但成帝对他似乎仍是一副不大待见的模样,宫中的人习惯了攀高踩低,本来捧太子的人要更多。
但燕王又是个异数。
小王爷长得好,不是那种芊芊弱质,他年纪尚轻,因而那灿若烈阳的男儿相貌偶尔还流露出几分掺杂了天真的英气。而且小王爷还很有礼貌,有的时候言临素会纳闷,莫非这人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那恶劣霸道的一面。
朱永宁含笑谢过,回头见言临素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言侯平日不怎么上朝,若非是近日局势紧张,朱永宁也难得见到他。
“言侯,”有宫人为言临素递了伞来,言临素谢过,正待接伞,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道:“临素与我用一把伞好了。”
随着那笑语声,一把伞遮到他头顶,朱永宁挽了他的手便走到雨中。
言临素为他揽了手,此刻百官之前耳目众多,若要挣开明日街头巷尾不知又该多出多少传言——不过,言临素走了几步,想起若不挣开,只怕明日的风言风语只多不少,又是一阵头疼。
“临素,”漫天风雨,一把伞撑起的天地逼兀,言临素觉得小王爷的低语声就在他的耳边。他停下脚步,此刻二人已经走到金水桥边,水漫过金水桥白茫茫一片。
朱永宁道:“临素许久没与本王这么近说话了,本王记得你我初识也是这般的大雨。”
言临素抬了抬眼,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与这人说是一段孽缘也不为过。
那大雨之中,滚滚江水旁浑身是血的少年身影,他又如何会忘记。
——如今不提也罢。
言临素道:“听闻近日王爷用功,连陛下今天都夸了你几句。”
果然还是这样么,在这人心中,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因为成帝夸了,这人才听进去了。
想想与这人相识以来的种种,虽然他与临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那些手段连朱永宁自己想起来都不那么理直气壮——还是被嫌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