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吧。”素盈一边叩头,一边说。
“等到何时?”
“圣上、你、我都不必为难的时候。我想,可能是明天清晨。”素盈说着走到琚含玄身边,“她要死了,可你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呢!”
“我应该怎么样?”琚含玄反问。
二十年一直把心藏着,因为一旦被别人抓住把柄,就要给他们两人惹来麻烦。日子一天天过去,心意渐渐藏成了习惯,再难表露出来。所幸那人最后还留给他四个字。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正眼看过他,他还是把那人隔着门所说的一句托付当作宝。
“傻瓜!”素盈狠狠地说。
这一刻,她真的有点嫉妒那个被废黜的女人。二十年后,她未必能够拥有素若星此刻拥有的东西。
琚含玄一把抓住了素盈的手臂,眼中是令素盈印象深刻的冰凉。
“我答应她,要照顾荣安公主。”他说。
素盈蹙眉,“好啊!她临死时还能信得过的人是你,恭喜。”
“别为了白信默那样的男人去报复荣安公主,让我难做。”他又说。
素盈不屑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喂!你害过很多人,所以我想你对这种事情大概有经验,问佛不如问你:有人要死了,可我并不觉得难过。这是不是一种罪孽?”
琚含玄走到佛前跪下,一边拜一边说:“这怎么能叫做罪孽?你又不是佛,只是自私的人。明天虽然有人死了,可自己还活着——想到这个就无法难过。当那将死的人比自己还重要时,自然会明白什么是难过。”
素盈在皇极寺又留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从缦城传来一个消息:素庶人在离宫畏罪自缢。
素飒再过一天就要出征。出征仪需要皇后出席,素盈命令女官们收拾妥当,移驾回宫。
宫女整理素盈身边的物品,发现一包香屑,诧异道:“娘娘几时摆弄这些东西?”
素盈平静地说:“晚上睡不好,随手弄了一些。现在用不着了——你们拿去分吧。这个对睡眠很有好处呢。”
的确是上好香料,没什么可怕的。可惜多疑的人误会它是毒药,宁可选择自缢也不会试着点燃它。
不过……素盈想,换成是她自己,也不愿死在对手手中,宁可自缢吧?
四五章诀别iii
猎猎西风中幡卷旗摇,盔明戟亮的千军万马浩浩荡荡一望无边。素盈第一次参加出征仪,眼见面前声势浩大的军队,她莫名地激动,心狂跳了几下,不由自主微笑。
皇帝主持的仪式一向无可挑剔,只是他鼓舞士气时的脸色让素盈有一点不安,联想到盛乐公主的驸马人选本该在这几天之内公之于众,但因素飒出征,事情居然拖了下来。素盈忍不住猜,是不是有人以为素飒不会回来……
戎装的素飒在阵列最前面,英姿飒爽。左右两边大多是他提拔的将领和亲信,谢震因素盈的保荐也在其中。这阵势实在不需要素盈做无谓的担心。
目光从谢震身上扫过时,素盈才想起:那天缦城之行,是他最后一次以丹茜宫卫尉的身份护在她身边。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谢震也望向素盈。
素盈看着他,心里默默说:保护我哥哥……多加小心。
他的目光坚定,好像明白她的心思,轻轻点了点头。
素飒在这时至帝后面前叩礼,皇帝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素盈将手放在素飒肩头,无比坚决地说:“一定要回来!”
誓师时应该说的话,通常是“为国效命、马革裹尸”之类破釜沉舟的誓言,而不是一句留下后路的祈愿。
素飒却明白弦外之音——无论战果如何,只要他活着回来,她一定能设法保他。也只有他活着回来,日后才能保护她。他又深深一拜,慨然道:“臣一定不负重托,得胜归来。”
送走大军,帝后一起回到皇宫。
素盈回到丹茜宫休息,走到卧榻前时,真正吃了一惊:无数花朵被几十根丝线串成一道娇艳的花帘,花瓣上还带着晶亮水珠。
宫女笑嘻嘻地说:“圣上说,但愿娘娘透过鲜花看到的宫廷会稍稍美丽。”
素盈轻轻抚摸那些花朵,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到花帘后面,静静卧在床上。
“圣上刚从西郊回宫就不得闲吗?这时候不是该歇着么?忙些什么呢?”她慢悠悠地问。
宫女低声回答:“圣上连日来一直在昭文阁,此时大概还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