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到正月初一就停了,今日下起小雨,落地上和渐化的雪水汇聚成溪。
萍萍一大早就拍门,口口声声保证她和姚书云都痊愈了,不会再传染,才听见开锁声。
院门打开,出现的是打着伞的东宫女医工,萍萍和姚书云皆熟,那医工也想做人留一线,避着萍萍的对视道:「这几日太乱了,你们关着反倒是好事……」
说了一大堆虚的,总而言之为她俩好。
「什么乱?」萍萍追问。
医工朝院内瞅一眼,右手掩口:「就你们院出去的那位……陛下圣眷浓厚,除夕家宴允她敬酒,她这狼心狗肺的,竟然敬了一杯毒酒。眼下陛下半边身子不能动了,讲话艰难,怕是难得回转——」
「那夕照呢?」萍萍颤声打断医工。
「她逆党啊!太子殿下监国以后,亲审三日,审出她是为之前那个金充容报仇。」
萍萍呼吸不畅:「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啊,弑君那还能活?殿下判了腰斩,今日行刑——唉你去哪呀?」
萍萍从女医工身边跑过,女医工随之转身,见她话不回,伞也不打,不由嘀咕:「病才刚好。」
算了,人各有命,管不了那么多。
宫道上的雪已俱扫净,萍萍却仍觉滑,雨中跌了一跤,起身继续跑,逢人便问太子在哪?
打听到他如今监国,不在东宫,正在文德殿与朝臣议事。萍萍不敢再硬闯,在殿外搓手等了半晌,眼见官员们走光,才央内侍通传。
柳湛很快宣见,萍萍进去时里面只柳湛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屏退旁人。
文德殿比东宫寝殿更空旷幽深,上首的他坐得更高更远。萍萍怔怔睇了一霎,柳湛也在俯瞰她——幞头歪斜,发丝散乱,浑身湿漉漉还有泥。
正是紧要时刻,几日没过问她,怎么就变得这样狼狈?
萍萍猝不及防跪下,冲柳湛磕头:「殿下,求求您饶夕照一条命吧!」她的颤声在殿内回响,「求求您了,殿下!」
柳湛看她一个劲地磕头,眼睛刺痛,心也抽得厉害,深吸了几口气令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已经判了。」
萍萍顿住,抬起头来:「不是还没行刑吗?」
可以改的!
她仰望柳湛的两眼剪水,溢满希冀。
柳湛俯身对视,始终阖唇。
半晌,萍萍明白了,手扶膝盖站起往外走,救不了那她要去看行刑。
柳湛的视线越过萍萍眺向紧闭的铜门:「孤不会让他们开门的。」
萍萍止步,愤然转身:「为什么?」
柳湛缄默,人五脏六腑皆在上半身,拦腰一刀不会即刻死去,斩完了依旧神志清醒,许多刑犯会不由自主半身爬行。
他不想她从此梦魇,所以不会让她亲眼见到。
良久沉默,萍萍突然再开口:「是你。」
两个字,像清脆掉到地上
的两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