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的眉眼依旧沉静,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看向秦婴,那稚嫩的神情中确实有几分旧影,眉宇间的神采,让他想起数年前殿上那个意气勃发的帝王。
只是那人终究已葬入泥土,余下的不过是幻影。
烛火摇曳,气氛愈发压抑。
秦婴似乎感受到两道沉重目光,抬头望向他们,小声问:
“姑母,我若解开这九连环,是不是就能护国?父皇说过,能解九环者,能解天下难。”
苏若雪愣住,沈彦也微微一震。
那话稚嫩而天真,却如雷霆击入心底。
九连环,本是先帝生前常陪他玩弄的物什,如今落入这孩子手中,竟让他记得父皇的嘱言。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风声呜咽,古庙窗棂轻颤。
苏若雪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悸,似乎命运在用一个孩子的口,提醒她:
你所伪造的帛书,真能解开天下之难吗?还是仅仅将一切推向更深的血途?
她闭了闭眼,呼吸微滞。待再次睁开时,那份柔光已然被冷意掩去。她缓声道:
“婴儿,九连环难解,你还小,不必苦心。护国之责,自有大人承担。”
秦婴却固执摇头,稚声而笃定:“不,小皇要解开。父皇说过,这是国之锁。锁解开了,国才安。”
这一瞬,苏若雪的心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
她极力克制情绪,怕自己露出丝毫软弱。沈彦却上前一步,蹲下身与秦婴平视,轻声说道:
“九连环解不开也无妨。你要记住,世道不靠一环之解,而在于守心。若你心能守,国自安。”
秦婴似懂非懂地眨眼,双手仍抱着九连环,抿唇点头。
他的神态单纯而坚韧,在殿中冷峻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若雪看着这画面,心底的某根弦微微颤动。
她忽然意识到,沈彦这番话不只是对孩子说的,更是对她。
所谓守心,究竟指谁的心?她的,还是天下人的?
她不敢再深思,缓缓起身,将帛书藏入怀中,语气冷决:
“时辰已近,天亮之前,这帛诏必须传入内阁之手。沈彦,你当护送。”
沈彦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她脸上搜寻答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夜色沉沉,太庙外的风声愈烈。
枯枝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咯吱的摩擦声,仿佛无数低语在耳畔缠绕。
苏若雪披上斗篷,衣袖拂过铜案,烛火摇曳,帛书的影子在烛影里一闪而逝,似一条血色的暗流,被暗夜吞没。
秦婴抱着九连环站在殿角,怯怯地望着他们,声音很小,却清晰:
“姑母,你若走了,小皇该如何?”
苏若雪脚步一顿,背影微僵。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
“你要记住,身为帝王,不必问如何,只需活下去。”
话音落下,她已与沈彦并肩消失在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