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后来逃出的一名守卫描述:那天午夜,所有囚犯同时睁眼,齐声背诵一段从未学过的文字;监舍墙壁渗出鲜血,在冰面上拼出“阿芽”二字;更有甚者,有人开始唱歌??一首早已失传的摇篮曲,歌词竟是百年前某个村庄独有的方言。
而最关键的信号来自塔底:反忆井第一次出现了逆流现象。黑色雾气自井口喷涌而出,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发出无声嘶吼,持续整整七分钟,随后井身剧烈震动,一道裂痕自底部蔓延而上。
机会来了。
我和青趁着混乱,借whisper花为引,顺着地脉潜行至塔基下方。这里的岩石已被记忆之力侵蚀,变得酥松易碎。我们用共忆果汁液涂抹岩壁,使其共鸣崩解,终于打通一条通往井室的暗道。
井室位于地底三百丈,圆形空间,中央巨井深不见底,四周镶嵌着数百面青铜镜,镜面皆映不出人影,反而浮动着扭曲的画面??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有人临终呢喃。这些是被吞噬的记忆,被困在镜中轮回。
正当我们靠近井口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身白衣的老者缓步走入,面容清癯,手持一支玉笛,眉心烙着一枚钥匙状印记。
“苏砚?”我震惊。
他点点头:“残章盟第七代执笔人,也是清忆司创立之初的三十六位元老之一。”
我几乎握紧拐杖欲战,却被他抬手制止。
“我不是敌人。”他说,“我是回来赎罪的。”
他告诉我们,百年前,正是他与其他几位学者提议建立“记忆净化体系”,初衷是消除战乱带来的集体创伤。但他们很快发现,权力一旦掌握遗忘之权,便会无限扩张。当第一个孩子因记得母亲被杀而反抗时,他们决定抹除“情感记忆”;当一本书因描写爱情被判为毒物时,他们烧毁了所有文学典籍;到最后,连“记住自己是谁”都成了罪过。
“我们造出了怪物。”苏砚闭目,“而阿芽,是我唯一没能清除干净的良知。”
他拿出玉笛,轻轻一吹,笛音清越,竟与whisper花产生共振。四周铜镜纷纷震颤,镜面浮现出一个个真实面容??那些曾被抹去身份的人,终于重新显形。
“这是‘唤名之律’。”他说,“唯有共同呼唤其名,才能让被囚者短暂清醒。但只有一次机会,你们必须在三炷香内完成仪式,否则井底之物会彻底苏醒,吞噬方圆千里的一切记忆,包括你们自己的。”
我和青立刻行动。
我们将《共忆录》置于井口,打开扉页,高声念出第一个名字:“李三娘!”
whisper花瞬间爆发出耀眼银光,一朵花瓣飘入井中,激起涟漪。
“赵五郎!”
又一朵落下。
“孙氏女!”
“陈瞎子!”
“林昭!!”
最后一个名字出口时,整本书突然燃烧起来,火焰却是幽蓝色,非焚物质,而是燃记忆。三百零一个名字逐一浮现空中,环绕井口旋转,形成一道记忆光环。
井底轰然作响,一股强大吸力涌现,试图将我们拖入。苏砚以玉笛插地,吟唱古调,稳住阵脚。青则取出那枚铜片,狠狠划破掌心,将血滴在刻着“林昭”的地方,大声喊道:“我不是工具!我不是容器!我是青??是你教我说出第一个完整句子的人!!”
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井水中浮起一道身影,纤细、苍白,穿着染血的白衣,双目紧闭,长发如墨流淌。
阿芽。
但她不是实体,而是由千万段残忆凝聚而成的意识投影。
她睁开眼,望向我,嘴角微扬。
>“你终于来了。”
>“我以为你会更早一点。”
>“不过没关系,我还记得你走路的样子??慢,但从不停下。”
我泪如雨下。
“阿芽……我们来带你回家。”
她摇头。
>“我已经没有家了。但我可以成为你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