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张三那张嚣张跋扈的脸。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斧头,又看了看自己因为长时间练习而布满老茧和血泡的手。
一种冰冷而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蔓延。
或许……斧头,也挺好用的。
被王头儿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成了整个火头军营最新鲜的笑柄后,杨无心里那点对于“高雅”刀工的虚幻念想,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连一丝火星都没剩下。
他认命了。
什么绝世刀客,什么盖世大侠,都是狗屁。
他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专心致志地修炼龙哥那套一听就上不了台面的“老六”秘籍。
毕竟,那些招式虽然名字阴损,但龙哥吹得天花乱坠,说招招致命,而且……练起来确实比雕萝卜有意思多了。
白天劈柴挑水时受的窝囊气,被王头儿当众训斥的羞辱,被同伴们嘲笑时死死憋着的一肚子火,此刻都成了他身体里最好的燃料,熊熊燃烧。
夜深人静,当整个军营都陷入沉睡,只有远处城墙上传来巡逻兵丁靴底摩擦地面的规律声响时,杨无一天中最亢奋的时刻来临了。
他像一只在黑夜里偷食的狸猫,手脚并用,动作轻盈地从挤满汗臭味的大通铺上溜下来,没有惊动任何一个打着雷鸣般鼾声的同伴。他悄无声息地钻出营房,熟门熟路地首奔那片熟悉的小树林。
月光被稀疏的树叶筛成一片片破碎的银屑,斑驳地洒在潮湿的林间地上。
杨无的身影,就在这些光影交错的缝隙里快速穿梭,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正在练习龙哥教的步法。
这套步法没个正经名字,龙哥简单粗暴地管它叫“老泥鳅身法”,全部的精髓只有一个字——滑。
“脑子里想一下,你脚下踩的不是土地,是刚泼了三大桶猪油的厨房地面!”
“对!就是这个感觉!左脚故意去绊右脚,身子顺势往前倒!漂亮!你看,敌人绝对想不到你会用平地摔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来躲他的刀!”
龙哥的怪叫在他脑子里不断响起,充当着最严厉也最不着调的教官。
杨无练得满头大汗,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叶,却乐在其中。他全神贯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绷紧了,试图去理解那种滑不溜丢、毫无章法却又暗藏玄机的诡异感觉。
他必须变强!
只有变强,才能让那些嘲笑他的人把嘴给我闭上!
只有变强,才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他对着一棵歪脖子老树,猛地一个滑步绕到树后,手指并拢成刀,对着树干的“后心”,用尽全力刺了过去,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
“正义の背刺!”
利刃破风的尖啸戛然而止。
杨无并拢如刀的手指,悬停在距离那块酷似张三侧脸的树瘤不足半寸的地方。
指尖凝聚的全部力气,连同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火,都在这一刻瞬间冻结。
他准备戳中的不是树干。
是杀意。
就在刚才,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要被风声与虫鸣彻底掩盖的声音,刺入了他的耳膜。
有脚步声。
这声音很轻,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却诡异地避开了所有干枯发脆的部分,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咔嚓”声。
它不像巡逻兵丁那种规律、沉重、毫不掩饰的步伐。
这个声音,更像一只在深夜里捕猎的狐狸,每一步都充满了计算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