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个把月,北疆的春天终于现出点苗头,进到三月底,才算是晃了日头。
纪阳喧好不容易从拳脚师傅手底下逃脱出来,连蹦带跳地翻过好几个回廊丢下卢知春就跑。
“可算是我跑得快……”纪阳喧贴着墙角一溜边钻进园林里。
纪府的园林专门请了苏杭的名师修筑的,颇有江南园林的味儿,算是在这贫瘠寒冷的北方土地上生出的一点春。
小时候的纪阳喧被乳母带着,偷跑出来,一个不小心就会在园子里迷路。
他穿过一片竹林,偷偷钻进纪月鸣的林子里在其中转悠。
“我记得他在这种了几株别角晚水的……”别角晚水是晚梅,开得晚,这时候正是开放时候。别角晚水花色水红,极稀少,纪月鸣废了好多功夫养活的,喜欢得很。
纪阳喧虽本生对这些花花草草没甚兴趣,但跟纪月鸣从小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是知晓些的。
转了一圈终于是找到,“怎么藏在这啊……”纪阳喧嘀咕着折了枝抱在怀里,那花果然是开得好,重瓣叠叠,碎瓣流动,纪阳喧看了眼也觉得难怪他喜欢这东西。
纪阳喧沾了一手梅香,揣着折的梅就往淮竹苑去。
行过一面花墙头,纪阳喧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就驻足看了看。
那景窗外植青竹一二,另外嶙峋山石,正正对着山石中的小亭。
坐在亭里的人确然是熟人,熟的不能再熟,一个是纪月鸣,一个是花辞。
纪阳喧皱着眉从景窗里窥视两人。
石桌上摊着几个小盒,纪阳喧远远看花辞从小盒里沾了东西凑到鼻尖嗅了嗅。
纪月鸣坐在他旁边,手中抱了本书,一手搦着笔,微微抬头挑眉:“没曾想花辞你还会调香。”
花辞摇头:“略懂一二罢了。也就是借着前人古方加几味自己喜欢的香料,某还期先人莫怪罪才是。”
纪月鸣放下手中朱笔:“可你身上总比旁人好闻许多。”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纪月鸣倾身凑过去在花辞耳边说话,纪阳喧看见他嘴角犹带笑。后面的声音压低了,两人离得那般近,小声的话语像是情人的耳鬓厮磨,只有两人听得见。
纪阳喧看着花辞挑起眉尖,却并不躲开纪月鸣的亲近,浅浅一笑:“梅者,‘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某倒觉得同月鸣更相称才是。”
可真是好生亲昵。
手中的梅枝滚烫得热手,纪阳喧看着自己手里的梅,第一时间并不是惊慌愤怒,而是先生出一点茫然来,质问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来这看花辞与别人两心同的吗?
就算纪阳喧再是嫉妒,可还是知道倘若是纪月鸣……倘若是纪月鸣,的确是那个与花辞更契合的人。
花辞和纪月鸣一起雪中赏梅,谈诗话古今,聊知曲中意,一切的一切,如此情趣相投。可这些对纪阳喧又是什么?都是他纪阳喧无心喜欢的东西。
纪阳喧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即便一切有迹可循。
为什么纪月鸣什么都可以得到?
可为什么呢,纪阳喧茫然而疑惑,纪轲云可以,因为这是自己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去抢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