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唏嘘……
他之所以会感觉到痛苦,是他不仅想起来自己想要拿回父亲的遗物都那么一波三折,他还想起来自己没参加成的那场父亲的葬礼——自己父亲出殡的那天,至少从参加追悼会的人员合照上来看,跟父亲睡过、恩爱过、淫乱过的那三位数的女人们,没竟一个出现的;因为当初的自己还在首都,父亲的大部分亲人们都在乡下,父亲去世得又是那样的突然,而按照习俗,死者的伴侣是不能参加去世的另一半的葬礼的,于是父亲出殡的那天,连个为父亲抬纸棺、举遗像、打招魂幡的人都没有……
——不胜唏嘘。
而母亲把这些东西存在电脑里,又是何意呢?
难不成以此睹物思人?还是即便父亲死了,母亲也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看过之后再默默地憎恨着父亲?总不能是看着父亲跟别的女人、乃至人妖们一起干炮的同时,母亲对着电脑手淫吧?
——但有一点,杜浚昇是很笃定的:那就是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对母亲的言听计从,尤其是在教育自己、和做出摆弄自己、对自己将来命运做出的时候,甚至尤其是卢玉珠因为自己和游乔语的事情跟游婷婷打了一架过后、杜温言还在旁边拍手叫好的时候,杜温言对卢玉珠的每一次帮衬,绝对是因为他的这些把柄被妻子握在了手里,才会毫无底线、毫无立场地随声附和的。
「怪不得……呵呵,老杜啊老杜,怪不得你跟卢玉珠过得一点都不像夫妻……怪不得……」
这样的想法,早在杜浚昇上小学的时候就在心底生根发芽了。他觉得杜温言和卢玉珠,更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而凑到一起的搭档——让自己一辈子彻底听话,就是他俩的任务。就像电影《楚门的世界》里楚门的父母一样。
「该恨他么……」
杜浚昇自己问着自己。
随即他沉默了。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一点:即便是因为父亲这样,母亲卢玉珠也不应把对父亲的不满,转而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他该狠自己的父亲么?他恨不起来。毕竟父亲已经去世了,他身上曾经的这些桃色的、淫秽的秘密,也都随着他的去世而入土了;并且,父亲的收入,是支撑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花销的主要来源,父亲也是为了自己在首都的学费,而一直加班最后到突发心梗离世的——或许与这一百二十多名女人的淫乱,正是父亲为放松自己而服下的麻醉药、兴奋剂。
杜浚昇只是觉得父亲可怜,在他生前,那些女人与父亲那般恩恩爱爱、颠鸾倒凤,可以为了取悦父亲做出各种自取其辱的行为,享尽父亲对她们的百般呵护跟床笫鱼水之欢,但父亲去世后,她们却全都把父亲当成陌路人。
只是杜浚昇觉得,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父亲能拿出自己用皮鞭抽打那些女人屁股时候的意气风发,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与自己一起反抗母亲的蛮不讲理一次呢?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关掉了「王八蛋」这个文件夹,杜浚昇想了想,又打开了那个叫作「致青春」的文件夹。
在这份「致青春」文件夹里,竟然清一色的全都是PDF格式的影印件,总共十几份。点开之后再一看,这些影印件,全都是从一本印着漫画《向左走,向右走》的16开大小的笔记本上扫描下来的手写记录。
那些在淡粉色笔记本上工整写下的一行行蓝黑色的秀气钢笔字,杜浚昇认得出,那是母亲卢玉珠的笔迹;同时,在右上角页眉上印下的楷体「日记-Dear-Diary」字样图案,却如一道利剑,射进杜浚昇的眼睛,并刺入他的心脏:
日记,真是个好陌生的词汇——他已经很久都没写日记了。
说来真是讽刺:自己的秘密,在母亲面前永远不可藏匿,就像自己的裸体,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母亲看光了;然而,母亲的秘密或过往,自己从未知晓,也就像母亲的裸体,自己也几乎从未彻底见过一样。
——这公平么?
「呵呵,去他妈的公平!」
杜浚昇只是犹豫了半秒,就继续翻阅起卢玉珠的日记来——无一例外,在这些日记本上写下的,全都是一首首诗词。杜浚昇对这些诗词感觉十分陌生,他应该在之前并没度过类似的句子,自己复制了其中一句,放到了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却也根本没搜到相似的只言片语,那么,看来这些诗词,应该全都是卢玉珠的原创。
第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青春心田的秘密》
青春苦涩藏心间,深情难言静中燃。
林荫小道,你影轻舞,我驻足不前;
阳光操场,你笑灿烂,我藏影难见。
黄昏灯火,思念如潮,笔墨难写尽;
流星划过,你难触及,我心永铭记。
青春虽逝,爱意不灭,情感深似海,静燃岁月间。」
——嗬,竟然还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情诗么?
只不过这笔法,实在是生涩得很。不过也可能她的那一代人,就喜欢这个调调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第二首,要比第一手写得相对更加直白露骨一点:
「《夜旦思君》
夜深人静,思绪万千,思念如潮水涌上心头。
你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梦中浮现;
你的温柔体贴,永远是我心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