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顾二叔面色一喜,翻身就爬了起来。
他反复抻平衣摆,将脸上的悔恨拿捏得恰到好处。
整理妥当,他快步迈向顾老夫人的帐篷。
帐内飘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顾老夫人端坐主位,银簪绾着的发髻一丝不乱。
听完来人的禀报,神色竟无半分波澜,倒让顾二叔刚燃起来的底气,先虚了半截。
“大嫂,听闻城中产业己定,弟深知创业艰难,便想着为嫂嫂略尽绵薄之力。”顾二叔上前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恳切,
“往日是弟鬼迷心窍犯了浑,这些日子夜里闭眼就是兄长的模样,恨不得抽自己耳光!求嫂嫂看在顾家血脉,看在兄长在天之灵的份上,给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往后弟愿效犬马之劳,若有半分差池,叫我天打雷劈!”
顾老夫人缓缓放下茶盏,瓷杯与茶托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却像敲在顾二叔的心上。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从额角的汗珠扫到紧攥的袖口,久到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内衬,才轻轻叹了口气。
枯瘦的手指从袖中勾出一串黄铜钥匙,“当啷”一声放在案上,
“罢了,你愿改过自新总是好的。城中新得的药铺,便交予你打理。望你谨记今日之言,莫再令人失望。”
钥匙推过来时,冰凉的金属触感传到掌心,顾二叔几乎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飞快攥紧钥匙,指节因激动而泛白——
这药铺哪里是差事,分明是他东山再起的根基!
凭他的手段,不出半年定能把药铺做成北疆独一份的生意,到时候谁还敢小瞧他顾二爷?
大嫂年事己高,顾长庚又是个站不起来的残废,顾家的产业,早晚得姓他顾老二!
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正沉浸在权财在握的美梦中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顾二叔猛地回神,低头便见一柄古朴短剑,己齐根没入自己胸膛。
鲜血顺着剑身的血槽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衣襟,也浸透了掌心的钥匙。
他僵硬地抬头,正好撞进顾老夫人的眼睛。
方才还带着几分疲惫的女子,此刻眼中只剩刺骨的恨意。
“蠢货!”顾老夫人凑近他耳边,声音又冷又硬,带着毫不遮掩的恨意,
“我留着你这条狗命,等的就是今天!好叫你也尝一尝,被至亲骨肉捅刀子的滋味!”
顾二叔想挣扎,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字诛心,
“忘了告诉你,你那宝贝儿子长曜,昨夜己经和冬梅那背主的丫头在帐篷里同归于尽了。你们父子俩,黄泉路上正好做个伴。”
顾长曜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双眼暴突,眼中满是不甘与幻灭,徒劳地伸了伸手,最终重重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还清晰映照着那串染血的黄铜钥匙。
帐帘被掀开,寒风裹着雪沫钻进来,周凛面无表情地踏雪而入,目光扫过地上的尸首,沉声说道:“恭喜老夫人,隐患己除。”
顾老夫人缓缓闭目,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意己淡去,只剩如释重负的清明。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积压数月的浊气,声音平稳地说道:“清理干净。从今往后,北疆顾家,再无内患。”
帐外的寒风卷着雪沫,不住拍打着营帐,帐内浓重的血腥味渐渐被寒气冲淡,没留下半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