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人们已经渐渐习惯了另一种生活和统治的方式,并非盲目而顺服地向一个从北方而来,有着巨龙粗犷风格的领主闷头效忠——这还只是北境,中央领甚至南部可能更甚,因为他们那里的城市更大,乡村更复杂,我听说工匠和商人们甚至组成了同业会,有权跟领主们协商。”
泰尔斯想起当年伦巴的眼神,心生感慨和明悟:“简单地说,当时的埃克斯特王国,在赢取了胜利之后,并没有安稳地统治北境的能力。”
“相应的,一旦入侵者没有这种能力,那星辰北境的人民当然就不会服膺埃克斯特的统治,”王子想起那位从星辰王国投向黑沙领,在伦巴麾下效力的小小税吏:“因为后者非但不能给他们想要的生活,还在粗暴地损害他们的利益。”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所以,哪怕努恩王的军队在事实上占领了北境,他也无力有效地治理它,只能用暴力压服它。”
塞尔玛眨了眨眼睛,像往常一样,对着泰尔斯露出一个惊叹的眼神。
老乌鸦希克瑟耸了耸肩,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一些。
“从我们刚刚的讨论来看:埃克斯特没有把被入侵波及的土地和人民变成受益者,”干瘦的老人幽幽地道:“而是变成了敌人?”
泰尔斯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所以,如果埃克斯特要持续占领北境,就意味着必须长期驻军,用大公们的暴力来压下连绵不绝的叛乱和不服,来平息因为生活改变而越发沸腾的民愤。”
又或者——泰尔斯想起伦巴在六年前的“龙血”里对大公们的承诺。
或者由大公甚至国王本人,亲自驻节北境,扑灭一切可能的祸乱根源,然后逐步地……向星辰王国的既有制度同步、靠拢。
把它真正变成……自己的土地。
王子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所以,这就是你在十八年前的血色之年里,所学到的么?
查曼·伦巴?
(本章完),!
微动,不自觉地缓缓收住话语。
坐在皮椅上的希克瑟笑了。
他的肩膀一抖一抖,扶着拐杖的双手微微颤动。
他的笑声虚弱却欢快,仿佛一个逗弄着孩子的幸福老人,丝毫没有阴森感。
就像一只……快乐的乌鸦?
塞尔玛不明所以地看着老人。
终于,希克瑟收住了笑声,他点点头:“抱歉……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
泰尔斯露出疑惑的神情。
“根据《北境战史》记载,当两国开始谈判的时候,虽然诸如康玛斯和翰布尔这样的国家都表示了关切,然而,在关于埃克斯特撤兵的条件上,康玛斯的内部久久莫衷一是,翰布尔则表示尊重努恩王的意愿,而夙夜的使节正在路上,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信鸦表明态度。”
“这么一看,要么是《北境战史》的作者在吹牛皮,为他所获得的‘内部消息’作伪证,要么是……你们怎么看?”希克瑟抬起头来,玩味地看着泰尔斯。
王子重新皱起眉头。
所以,这个意思是,所谓的多国干涉其实效力颇弱,对埃克斯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埃克斯特放弃战利,乃至两国之间的和谈都另有原因?
“啊,我又想到了,我一个学生告诉过我,”老人哈哈一笑:“努恩王曾经把所占领的星辰北境中的八个郡,慷慨地分封给了六位伯爵,作为对他们的奖励。同样,戒守城大公、威兰领大公和黑沙大公也曾试图把他们打下的土地据为己有。”
希克瑟眼珠轻转:“埃克斯特甚至成功地让原星辰土地上的不少家族,都转而向北地人的新领主效忠。”
越发迷惑的泰尔斯和塞尔玛对视一眼,双双对老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但最后,埃克斯特人还是撤走了,放弃了?”泰尔斯疑惑地问。
“看上去似乎是如此,”老乌鸦轻轻颔首:“先是黑沙领的门德伯爵,然后是戒守城麾下的葛雷家族,最后是龙霄城的伯爵们,当他们的军队撤走,名义上还属于他们的星辰土地就纷纷撤换旗帜,拒绝纳税和赴役,赶走留守的埃克斯特贵族,回归了旧主的统治,就连原本被迫向北地人屈服的家族,也有不少再度倒戈,回到星辰版图里。”
泰尔斯心思一沉。
“为什么?”
塞尔玛好奇地开口:“难道是常治之王的统治长久以来深入人心,以至于民众和贵族的忠诚无可动摇吗?”
希克瑟搓了搓手腕,啧声道:“那样的话,为什么忠诚的贵族们,一开始还会向埃克斯特投降呢——北境的人民严格来说也是北地人,他们不缺少奋战至死的勇气。”
塞尔玛顿时语塞。
但一旁的泰尔斯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