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沈知白望着那些漂浮的种子,“而且……他笑了。”
刹那间,吉他琴弦自行震动,奏出一段从未听过的副歌,清澈明亮,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
曲终,少年抱琴久久不动。最终,他撕下一页乐谱,在背面写下几个字,折成纸飞机,掷向野灶。
火苗轻轻卷起纸机,将其吞没。灰烬升腾,凝聚成短短一行字,悬停半空:
>“谢谢你,让我听见了夏天。”
傍晚六点,暴雨倾盆而至。饭馆即将关门之际,一位孕妇撑伞而来,肚子高高隆起。她进门便问:“听说……你们这儿能让未出生的孩子听见妈妈的声音?”
沈知白示意她坐下:“你想说什么?”
女人抚摸肚皮,声音柔和:“我丈夫去年车祸走了。他一直盼着孩子出生,说要亲手做一顿‘宝宝人生第一餐’。他写好了菜单??一碗小米粥,加半个蛋黄,说是‘开启生命的仪式’。可他没等到这一天。我现在只想……让他知道,孩子健康,而且……我会替他做完那顿饭。”
沈知白走进厨房,取出小米,文火慢煮一个时辰,直至米粒开花,汤汁浓稠如乳。再取新鲜鸡蛋,煮熟去壳,只取半个蛋黄,碾碎滤渣,轻轻拌入粥中。
他将粥盛入一只婴儿碗,放在孕妇面前。
“你喂。”他说。
女人舀起一勺,凑近唇边,轻声说:“宝宝,这是爸爸给你准备的第一餐。他本来想亲自喂你,可惜路上耽搁了。但他爱你,从你心跳第一次响起时就开始了。”
她将粥贴近肚皮,仿佛让孩子隔着皮肤品尝。
忽然,胎儿在腹中猛地一踢,力度之大,令她失声轻呼。
沈知白微笑:“他在说‘谢谢爸爸’。”
女人泪如雨下,却笑得灿烂。
“他还说,”沈知白望向窗外风雨,“等他长大,也要开一家饭馆,专门帮人传递说不出口的爱。”
夜深了。所有人离去,唯余灯火通明。
沈知白独自坐在野灶前,翻开《人间记》,提笔续写:
“今日,二十三人来,二十三魂归。有寻亲者得见笑颜,有赎罪者获赦宽心,有逝者托风传讯,有生者借味续缘。
蒲公英已长至三寸,叶片舒展,似欲飞翔。黑猫今夜未现,唯留爪印于窗台,形如一颗完整的心。
我渐悟:这世间最深的饥饿,不是肠胃之空,而是情感之寂。而食物,是最温柔的翻译官,将无法言说之痛,译作可咀嚼的暖意。
明日,或许会来一位老兵,想找战友牺牲前未吃完的半块馍;或许会来一位母亲,想让夭折的孩子尝一口迟到二十年的生日蛋糕;或许会来一个无人知晓的陌生人,只想确认:‘我存在过吗?’
我会说:有。
因为你来过,因为有人为你等过,因为有一碗饭,曾为你热到天明。
野灶的火,烧的是柴,暖的是魂。
墙上的物件,不是陈列,是守望。
猫还在走,风还在传,粥还在热。
因为??
饭好了。”
合上本子,他走到灶前,看那火焰静静燃烧,映出墙上影子:有老人、有孩童、有猫、有花、有无数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轮廓。
他轻声说:“今天,也不关灯。”
雨仍在下,温柔而坚定。
野灶的火,依旧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