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奴多么聪明,他不喜欢这条金色的小襦裙,跑出门前却知道将它穿在身上。可是他毕竟才五岁,他不明白这软甲虽然可以抵挡刀枪,却挡不住成千上万人的赤手空拳。
韶音整个人趴在草席上,用身体去温暖那片金光闪闪的死物。
她五岁的孩儿尸骨无存,只留给她几块零星的碎肉,这一块丶那一块,沾在金甲的丝缕中。
饥荒之年人食人,饥恶的灾民视黄金如粪土,于是金甲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若不是这件金甲,她还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她的儿子。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将他完好无损地生下来,如今只剩下几块碎肉。
韶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从来都不认命,她要将那些人的肚子一一剖开,将她和李勖的孩子救出来。韶音爬起来,提着刀向外走,身后跟着太尉府的精兵。
谢五早就已经将那些畜牲抓起来,宁冤一万不漏一个,他们臭烘烘地拥挤在木栅围成的简易牢房之中,足有千人之众。他们饿得跑不动,也不想跑。
不用韶音动手,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自己就死了一半。过不了多久,剩下的那一半也会死去他们原本就已经被她从人间除名了。
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一起,睁着一双双麻木不仁的兔子眼看她,他们无声地嘲笑她:
「我们的孩子早就死啦,终于轮到你的孩子啦!」
「谢韶音,你也觉得疼了」
「假仁假义,这就是你的报应!」
……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韶音疯了一样去捂他们的嘴,她冲到他们中间,求他们将她也吃了,这样她就能与自己的灵奴重逢了。
灵奴委屈地牵她的衣角,抬着张天真的小脸问她:「阿母不是说过,民心所向,黑白分明么是不是因为灵奴做错了事,他们才会这样对我」
「没有没有」,韶音拼命地摇头,她心如刀绞,「你没做错,你什么都没做错!」
灵奴不解,「那是为什么呀」
「是啊,那是为什么呀。」韶音被他问住了,身边的冤魂争先恐后地代她回答,「这是你阿母的报应!」「这就是你的命!」
报应。
命。
韶音咯咯地蔑笑,她从来都不信这些,若是真有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到她自己身上,先前那算命人不是还算出了灵奴有天子之命么
「对,天子之命,那才是我儿的命!」韶音干涸的双眼忽然迸射出雪亮的光,她想到了那个签文想到了那位摇着鸭毛扇的乡野算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