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周氏与赵老夫人该抵京的日子。
自从忍冬进宫之后,李氏的病始终不见好,不是什么大症候,郎中来了几回,开了梳理肝气的药,还在吃着。赵老爷心事沉重,每日归家,悄悄到梨花台枯坐大半时辰才回主院,三个小的都不敢贸然近前。
后院许多事交给潘妈妈操办,院子拾掇出来,派人出去打听消息。
这日,等着消息,潘妈妈来主院送药,伺候李氏服用。李氏病着,散了头发,靠在软枕上,一碗药饮进,口里发苦得厉害,见她就问:“阿越在宫中一切都好?”
潘妈妈愣在一边,收拾药碗,应了句都好。
她知道,夫人想问冬姐儿,不好说出口罢了。
前日东宫来人了,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自报贱名王胜。没想阿越竟给她写了封书信,三丫头的字还是她这做母亲的亲自教的。潘妈妈心里高兴,不好表露。
李氏知道后,问过前头管家中贵人还说了什么?
官家回说不曾说什么,只是送了封信,说有回的请压在明楼他会去取。吃茶谢钱一概不收,门都没进就走了。赵家夫妇听到,难免添层伤怀。
无非想从中贵人口里听上几句关于忍冬消息。
哪知道,一句没有。
为忍冬添置的行装还放在梨花台,原封不动,她只带走了叔母周氏为她准备的那箱衣物。这个家,好似没值得她留恋的。
离家前,忍冬把雕的自己的偶人交托于潘妈妈,请她保管,待周氏上京后交给她。李氏见过一回,栩栩如生,手艺极好。
忍冬眉眼随了爹爹,身上骨气却像她,就连唇上唇珠也似她,因此偶人也有几分像李氏。
“冷心冷肚的孽障。”
李氏说这话时,语气又柔又低,和凌厉的字眼极不相称,“我是她娘,连一句话也没有嘛。”
后来这句,又轻又低,直让酸涩气味冲出了幔帐。
潘妈妈沉默不语,挥挥手,示意屋里婢女退出去。等人走了,窗子阖上才道:“夫人若想冬姐儿,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写信给她?不如托人递话,说我这个做娘的错了,对她严苛过了头?”李氏蹙眉。
潘妈妈不好再说下去。
表娘子落水之事,夫人不肯深究,冬姐儿进宫去了,事情便是轻轻揭了过去,没人再提起。其实心里最放不下的,是夫人。
那日刘二公子同小郎君来,不知说了什么,离去之后,夫人一直怏怏不快,也就病倒了。
母女二人十几载不见,女儿被老夫人粗养得不像模样。潘妈妈伺候李氏多年,心里雪亮,她那厌弃里头,一多半厌弃的是自个。
厌弃自己当年心狠做了错误的决断,厌弃自己嫁给一个软弱愚孝的郎子,更厌弃老夫人,为母不慈。
可这人啊,当局者迷。
自己厌弃什么,反而无形中成了自己最为厌弃的模样。
“夫人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潘妈妈心知李氏需要一剂子猛药,索性道,“那日掉个个儿,落水的倘或是冬姐儿,冬姐儿说是表娘子推她入水,倘或是这样,夫人信是不信表娘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