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未言谢,只问,「如今朝中,太子当家?」
「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大人是知道的呀。」
太子监国。
他确实知道的,这原是半年前,他亲自向陛下提出的。
本来天子病榻缠绵多年,太子行监国代政之事,乃顺理成章,无需哪个臣子提出请奏。而如今这般,实乃因嘉和二十四年的一桩旧事,让太子几欲失了臂膀,虽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
细说,得从嘉和二十一年,也就是永安公主和亲的第二年说起。
这一年因公主和亲,边境和朝中都得到了喘息。
温孤仪辞去太子太傅一职,入了兵部做尚书。
掌武举选拔,扩充兵甲,进行边地武器革新……忙得团团转,却又井然有序,每一步都朝着他年夺取云中城,迎回公主的目标走去。
若说当日他提出公主和亲,是为了公义,那么如今欲要迎会公主,于他而言,便单纯因为私情。
自人走后,他才惊觉,他二十七岁的人生里,早已被她占据。
她离开,带给他的余痛,如同剔骨削肉。
不因时间的流逝减轻分毫,反因岁月的积淀而愈发煎熬。
而举朝上下,亦是想着早日迎回公主。
毕竟昭武女帝后,百年时光里,从未有过山河城池被夺丶公主被迫和亲的奇耻大辱。君臣都欲一洗国耻。
满朝齐心之时,这一年七月夏苗,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
太子好大喜功,狩猎途中不顾劝诫独追受伤的斑斓虎,结果反被咬断一条腿。虽性命无虞,但终究落下了残疾。
伤口疼痛已经过去,人也可以再度站立行走,但心志和意气难以恢复。养伤半年,调养半年,一年又一年,寻药问医漫漫无期。
纵是皇后不止一回亲临太子府安慰,他之首要任务,乃保养身子;纵是陛下在年节里的恩赏,东宫所获仍是头一份,太子之位并无半点动摇。
然萧不淮心中亦是不安。
尤其是六皇子弱冠掌吏部,三皇子掌过工部当下又领兵西北抗击龟兹,一战成名军功傍身。
庆功宴后,插在太极宫的内侍监给太子回话。
道是陛下拉温孤尚书烹茶闲话。
陛下道,「膝下有子如三郎,朕心甚慰。」
尚书道,「四位殿下中,除开早年便在谷中学习的七公主,所学最有成的,确属豫王殿下。」
萧不淮闻这话,是在嘉和二十三年的除夕。
满城炮竹声声,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撑着一根拐杖,站在府中高台上,烟花的光影投在他清瘦的面容上,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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