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外十里亭,朔风卷着雪粒,抽打在黄罗伞盖上噼啪作响。
大明使团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翻飞,与不远处绣着满文龙纹的清军旗帜形成无声的对峙。
亭外,两列身着锦袍的清廷礼部官员垂手肃立,仪仗森严,但那份刻意营造的庄重下,却透着冰碴般的冷意。
礼部承政满达尔汉,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官员,立于亭前。他并未依礼迎至道中,而是等陈新甲的车驾停稳,才缓步上前,微微拱手,语调平板无波:
「大明使臣远来辛苦。我大清诸位贝勒体恤,特命我等在此迎候。驿馆已备好,请贵使随我入城。」
没有依例询问旅途劳顿,没有对前日袭击事件的只言片语,更没有对王小龙这位「太子少保」的特别致意。这份近乎傲慢的简洁,是一个清晰无比的下马威。
陈新甲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依礼答谢后,正要介绍王小龙,满达尔汉却已转身,仿佛不经意般对副手用满语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明军将领听见:
「……不过是败军之使,何必虚耗时辰。」
祖克勇闻言,额角青筋猛然一跳,握刀的手瞬间收紧。
王小龙却仿佛未曾听见,目光平静地扫过清军仪仗队的兵刃——那些刀刃在雪光下闪烁着未经擦拭的、暗沉的血色,显然是刻意为之。
众人被引入十里亭中暂歇。
亭内虽燃着炭盆,却依旧寒气逼人。
侍从奉上奶茶,却是温凉不烫,杯沿还带着些许污渍。
满达尔汉捧起杯,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王小龙身上:「这位想必便是王朴王总兵了。近日盛京多有传闻,说王总兵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前日更是在三道沟施展仙法,令我上百女真勇士灰飞烟灭。不知此等玄奇之术,可能在此让我等凡夫俗子一开眼界?」
此话一出,亭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清方官员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小龙身上,带着审视、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戳穿谎言的挑衅。
陈新甲正欲开口圆场,王小龙却已放下那杯凉茶,淡淡开口:「呼风唤雨,乃天人交感,非为戏法。撒豆成兵,更是无稽之谈。」他顿了顿,迎上满达尔汉的目光,「至于三道沟,贵部那些‘勇士’不分青红皂白,袭击天朝使团,本官不过是略施惩戒,以正视听。其所恃者,不过凶悍之气;所败者,乃无知之勇。何须仙法?略通韬略者,皆可破之。」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钉,将「仙法」轻描淡写地归为「韬略」,既化解了对方的刁难,又反讽了清军的无谋。
满达尔汉脸色一僵,干笑两声:「王总兵好犀利的言辞。却不知,若韬略无用,又当如何?」
王小龙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扫过亭外苍茫的雪原:「天地生万物,自有其理。譬如这辽东苦寒,牧草生长不过百日,一旦雪灾,则牛羊毙死,部族饥馑。此非刀兵可解,乃天道也。不通天道,纵有十万铁骑,亦难免冻馁之忧。」
他再次将话题引向对方的核心弱点——脆弱的经济与生态基础。
满达尔汉及身后几位知晓部落窘境的官员,面色不由得微变。
正在此时,亭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身着精钢锁子甲、外罩锦袍的年轻贝勒在卫队簇拥下驰来,他并未下马,而是勒住战马,目光倨傲地扫过明使众人,最后定格在王小龙身上。
「这位便是大明王总兵?听说你武艺超群,我府上新得了几头关外黑熊,凶悍异常,不知王总兵可敢入笼一搏,让我等开开眼界?」
来人正是莽古尔泰之子,性格暴戾的额必伦。
此言极尽侮辱!祖克勇、祖孝义等将领勃然变色,几乎要拔刀相向。
陈新甲也沉下脸:「这位贝勒,我朝太子少保,非江湖卖艺之人,岂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