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司凌的心态都还很平和。遇到麻烦就想办法解决麻烦——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泫敕薄唇翕动,挣扎了一下,想撑坐起来。司凌扶了他一把,他看看她,视线又躲开了:“这件事交给我解决,我会避免天庭的麻烦。”他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问她,“可以吗?”
司凌觉得不对劲了。
她眸光一凛,脸上的轻松消散,神情紧绷起来。她睇着泫敕,捕捉他神情中的每一缕不安,继而发现他不仅是不安,似乎还有些心虚。
“到底是谁?”她的声音也冷下去。
泫敕缄默不语,司凌从他身边站起来,脸上的一切情绪都消失了。
静谧在二人之间延伸,好半晌里,他们都想说话,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司凌用力吸了口气:“我们先冷静一下。”她说完就要走。
“司凌!”泫敕心里一颤,匆忙站起来,想伸手拉她,“让我……”
话音未落,他的手触碰到司凌的手指,她猛地回身,一股强烈的气流悍然逼向泫敕。
泫敕被逼得急速后退,直至后脊抵在墙上。
那股汹涌的力道依旧未松,她在数步外盯着她,森冷的语声被法力逼出,一字一顿地萦绕在房间里:“住口,什么都别说,哪儿也不许去。”
房间里的灯在阴气侵袭下忽明忽暗,在闪烁地灯火中,泫敕看到司凌的面色变得煞白,鏖战时才会出现的裂痕浮现在脸上。
她凝视着他,话音清晰地念道:“焚骨灼髓,蚀窍锁元。凿钉镇魂——”
泫敕瞳孔骤缩:“不……”
“诸法皆禁。”司凌念出最后四个字,七十二道黑影倏然袭向泫敕,在触及他的顷刻渗入魂魄。
一刹之间,泫敕只觉一切感观都消失了,无休止的剧痛遍及四肢百骸、覆盖每一寸皮肤,他摔在地上,痛到视线模糊。他下意识地想要找寻司凌,恍惚中,他的视线跃过两米外的沙发靠背,看到司凌在更远些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睇着他。
“司凌……”他大口喘着气,试图以此缓解剧痛。
她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我不强求你的忠诚,但我不能再让你坏我的事。”
语毕,她转身离开,泫敕的手紧紧扣在地毯上:“君上……”
司凌眉心倏皱,脚下顿住,信手又掷出一记法术。泫敕身形一僵,无力地昏了过去。
司凌走出房间,脑子里都是空的。她想去找点事干,但才走到楼梯口就莫名失去了气力。
寝室区顶楼的套房层只有她、泫敕和艾麦里克三个人,本来就很少有人走动,现在又是下午的上课时间,艾麦里克也不会这时回来。
司凌于是坐在了台阶上,双手疲惫地支住额头。
她很清楚她的理智掉线了——虽然客观来讲泫敕刚才的确扰乱了她的计划,也的确埋下了隐患,但她不应这样反应过激。
她被愤怒控制了。
这好像是三万年前的事情对她造成了影响——在经历叛乱之前,辛妣可以平静地接受臣子对她有所保留,她都知道谁都难免有自己的顾虑,作为天帝,她不能过分在意细节,只要看结果就好。
比如今天的事,如果她还是辛妣,她就会同意泫敕去解决。只要他处理好,她就可以不追究那一瞬间的怪异。
可那场叛乱让她变得敏感、应激,所以在面对泫敕突然而然的倒戈的时候,她失控了。
她无力承担再一次背叛。
可似乎……又不止是这样。
司凌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正前方,城堡楼梯间墙壁上绘有繁复的欧洲传统花纹。
她盯着那让人心烦意乱的花纹看了很久,发出一声哑笑。
别自欺欺人了,她对自己说。
她的失控才不是因为臣子的背叛,而是
因为,那是泫敕。
她生气根本不是因为他临阵倒戈,她在第一秒就笃定他那样做必有原因。
她生气是因为,他不告诉她那个原因。
他怎么能不告诉她呢?她信任他,她比他自己更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