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亢重重地在地上磕头以后,赵构心里开始了然,一个御史,今日既然敢这么做,那只有一个原因:他的背后,有推手,有同党。
坐在龙椅上数月之久后,杨宸也渐渐领会了朝中政争之时的情形,所以尽管他此刻脸色铁青,却还是亲自为月依解释道:
“朕在定南潜邸就藩之时,对此也有所知,太平郡主与多吉,不过是曾口头许下婚约,后多家狂悖犯上,朕出兵征讨,还是太平郡主之父,诏王月凉差以兵马钱粮相助,这事,太宗皇帝知道,兵部的存档的军报也知道;至于云单贡布,诏王从未答应将太平郡主许给云单贡布,这一切不过是云单家欺瞒南诏,欲以太平郡主在藏司为质要挟南诏结盟,诏王从未应允!与朕一道破了大昭寺的人,也是南诏大将军,太平郡主次兄,月鹄。月腾送来京师的求援信里早已明言。”
“可月依羁縻大昭寺日久,为云单贡布之妻半年,藏司南诏人尽皆知,清白与否,陛下遣宫中女官验身便是!”
崔亢说完后,杨宸强压下胸中的怒火,仍旧说道:“太平郡主乃是番邦贵女,不可如此轻贱!”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王太岳和宇文杰都身子一怔,他们两人清楚,天子这情急之下说的话,要犯众怒了。大宁的秀女是哪儿来的,不就是今日在朝上这些人的女儿么?不就是大宁那些世族名门之后么?
论骂人,或者论给人下套,这偌大的朝堂,又有几人是言官的对手呢?
“那陛下此言,是说我大宁的女儿轻贱?不如一个番邦之女来得尊荣?凡入宫为妃嫔之女,皆需验身,据臣所知,时至今日,并未有尚寝局的女官前去鸿胪寺验身,未曾验身之人,如何可入秀女名录?想必其中缘由,也定是有人打算欺君,玷污我皇族血脉!”
不止内阁,便是满朝文武都觉着崔亢骂得有点过了,月依自离开大昭寺已有半年之久,何来玷污血脉之说。
“臣请陛下,先遣尚衣局女官验身,若太平郡主确系处子之身,便加入秀女名录,臣今日在朝中中伤南诏郡王,自会请罪。可若验明,太平郡主早已失身,臣斗胆!请陛下将月依逐出京师,严惩南诏郡王!”
月依是不是处子之身,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杨宸更清楚,可今日当着满朝文武,他也不可能直言,当初在大昭寺是自己这位从前的大宁楚王殿下,如今的大宁天子,在名不正言不顺之时,与人亲近。
“朕说了,太平郡主乃千金之躯,不可如此折辱!”
“那陛下既为君父,我大宁的女儿也算是陛下的骨肉,就该折辱?这不过是照着宫规行事,陛下执意不肯,还要罔顾宫规,莫非是贪恋美色,执意将此女纳入后宫?陛下英明神武,臣深慨于心,怎会因贪恋美色,而如此有伤我皇家气度,何况请人验身,不也正是还太平郡主一个清白。陛下!贪色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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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宸已然是怒不可遏,额头的青筋暴起,被怒火冲散了理智:“朕承继太祖皇帝与父兄所遗之三世基业,不敢言殚精竭虑,却也常忧国事,怎么从你口中,就变成了一个贪色误国之人,你可知,这是大不敬?”
“那陛下可还记得,骊山的烽火?姑苏的瑶台?朝歌的狼烟?还有陛下当初就藩与回京路上皆会经过的马嵬驿?”
“大胆!你将朕比作那些亡国之君?”
“臣只是想提醒陛下,贪色误国!先帝春秋正盛,为何早故?将基业交付于陛下?臣等不敢言,陛下还不知道么?”
“完了”
这是宇文杰和王太岳两人此刻唯一的念头。
“请陛下即刻遣人,入鸿胪寺,验明郡主之身,臣愿在此等着!”
说罢,崔亢将自己的乌纱帽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这个举动很简单,便是明摆着告诉上面那位天子:“今儿这事,没完!”
“哈哈哈哈,崔亢,你要在朕这儿博一个直颜犯谏的名声,可是打错了算盘!我堂堂大宁的庙堂,不为天下百姓争,竟然要争这样的事?”
“陛下的事,便是国事,国事便是天下百姓的事,便是天下百姓的事,便没有大小!”
杨宸离开了龙椅,走下了台阶,他看了一眼站在左右的王太岳和宇文杰等人,他觉着自己在这偌大的奉天殿里有些孤独。上一次这么孤独的时刻,还有自己的几位皇兄,龙椅上海坐着自己的父皇。
在他眼里,崔亢和他背后之人或许是知道了什么,可明明知道了,还执意用一个女子的清白名声来博此直言进谏的名声,那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那若朕告诉你,朕今日就不呢!”
“若陛下执意要纳一位三嫁之女入后宫,任由奸逆欺君罔上,那臣唯有一死了”
“毫无旁证,便一口一个三嫁之女,你用女儿家的清白为自己博一个名声,当真不觉有愧圣人教诲?”
“圣人只教臣忠君之事!没教别的,那陛下呢?为了一个女子,莫非还要犯我大宁不杀御史言官的先河?陛下不怕后人指摘陛下,贪色误国?先帝之事,就在昨日!陛下今日若不将此祸国魅主的妖女逐出长安,臣虽死不得瞑目!”
崔亢就在杨宸的脚下叩首,砸在地上,砰的一声。
杨宸两手背负在了身后,盯着奉天殿的殿外:“朕,还没什么怕的,倒是你,现在又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说成了祸国魅主的妖女,那朕呢?在你眼中,是不是会因为贪恋美色,国破家亡啊?”
“臣不敢!”
“你已经敢了!”杨宸怒吼一声,群臣也就跪在了地上:“锦衣卫!”
“在!”
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在大殿的两旁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