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
奚颂年盯着他手背上被烫出的红痕,倏地起身,又去折腾那几条可怜的帕子:“……可没人告诉我,那什么‘程家小姐’原来是个私生女,她想继续去西洋深造,不想代替程小姐嫁人。”
奚佑一愣:“这你是从哪听到的?”
“戏楼,唱戏的时候听到的。”奚颂年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尾的红痕一直染到鬓角。
戏楼。
奚佑皱起眉。
那地方的消息不能全当真,但也不能全作假。他从没听说过程家还有什么私生女,和程夫人商谈时,她满口都是“留学归来的小女儿”。
“……颂年。”
“你不了解上京,不了解世家,”奚颂年扔掉帕子,过了片刻又重新捞起来,继续拧,“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才回国两年,没被绊住,现在走,谁都留不下你,以后想走都走不了。”
他走回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奚佑:“赶紧走,别淌这浑水。”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擦了擦手,准备开门叫管家进来。
奚佑说:“可我已经被留下了。”
奚颂年脚步一顿:“你在说什么,你……”
“你知道,”奚佑闭上眼,“颂年,你知道的。”
奚颂年沉默良久:“你没有对不起我。”
“嗯。”
“所以你不用做这些……”
“不。”
“…………”
奚颂年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药罐子大哥又开始咳嗽了。
于是,他只好阴沉着脸走回床边,一边帮人拍背,一边给人倒水。
“咳咳,咳咳咳……”奚佑拽着那一片滑溜溜的戏服,生怕他又跑了,“程家小姐现在在哪?程夫人说找不到她………”
“不知道,”奚颂年敷衍,“哥,少说点话,医生嘱咐要静养。”
奚佑:“………”
他固执地盯着弟弟看。
“………”好半天,奚颂年别开脸,不情不愿道,“我把上个月赚的钱都给她,让她坐船留学去了。”
奚佑眼前一黑:“你就不怕她是骗你的?这什么私生子私生女,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好歹先和程家那边对上线……”
“对上了,她就走不了了,”奚颂年垂下眼,“走得了,也逃不掉。”
奚佑微微一怔。
奚二少怕是锯嘴葫芦成精,说两句真心话就要累到他。
见大哥没有新“指示”,他干脆靠着床沿滑坐到地毯,背对着奚佑,一动不动地开始发呆。
早春日头短。
这才四点多钟,外面就已经有些擦黑,卧室里没开灯,人影变得模糊,只能看清楚一个隐约的轮廓。
奚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他盼望夏天,仲春和早秋也很好,独独受不了冷清,受不了灰蒙蒙、雪皑皑的一片。
“该吃晚饭了。”不知过了多久,奚颂年突然说。
“你去吧,我在房里吃。”
奚颂年没说什么,利落地站起身,带上门离开。
十分钟后,他再次出现在房门口,洗去妆面,换了身正经的西装:“厨房做了牛肉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