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来得早,陈府后院的槐树影在青瓦上晃成一片碎银。佩蓉跪坐在廊下竹席上,膝头搭着王生的月白中衣,指尖蘸了温热的玫瑰露,正替他擦拭肩背上的箭伤。纱布揭开的瞬间,渗出的血珠沾在她素白的袖口,像几点未褪的朝霞。
"阿生,疼便咬帕子。"她轻声说着,将绣着并蒂莲的锦帕塞进丈夫齿间。王生喉结滚动,却反手扣住她腕子:"佩蓉,我自己来。"
窗外忽然飘进一缕沉水香。白薇薇端着青瓷碗跨进来,藕荷色裙裾扫过门槛,在地上洇出一片浅淡的水痕。她眼尾微挑,望向榻上的王生:"都尉大人伤得重,喝碗参汤补补吧?"
佩蓉的手顿了顿。她注意到白薇薇端碗的指节泛着青白——这已是今日内第三次了。自半月前白薇薇坠崖"身亡"又被她从乱葬岗寻回,这姑娘总爱说些"妖魔鬼怪"的疯话,可此刻碗中参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睫,倒真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不必。"王生推开碗,声音里带着倦意,"我已向府尹递了辞呈,明日便卸了都尉之职。"
"胡闹!"佩蓉指尖一颤,玫瑰露溅在王生伤口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她慌忙低头捶他的背,耳尖却慢慢红了:"你当那些挖心案是儿戏?前日西市张屠户家的闺女"
"佩蓉。"王生转身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我应了高翔的请求。他说最近又有孩童失踪,那些孩子的母亲跪在衙门口哭,我"
"都尉大人这是要为民请命?"冷冽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高翔提着染血的佩刀跨进来,玄铁护腕上还挂着草屑,"昨夜城南义庄又发现一具无心尸,死者是粮行的伙计。那妖物专挑壮年男子下手,怕是要"
"够了!"王生霍然起身,腰间玉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我既穿了这身官服,便要护这太原城的百姓。佩蓉,你莫要再劝。"
白薇薇倚着廊柱笑,指尖绕着发尾打转。她望着王生与佩蓉拉扯的身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破庙发现的半块青铜镜——镜背刻着"太阴"二字,与她穿越时手中攥着的半块严丝合缝。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竟是三百年前被道士封印的狐妖?
"薇薇姑娘。"高翔忽然转向她,目光如刀,"前日在城隍庙,我瞧见你往井里撒了把香灰。那井里泡着的,可是具无心女尸?"
白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记得那夜月黑风高,自己不过是想用香灰掩盖妖气——毕竟这具身体虽能化形,却到底带着妖丹的气息。可高翔怎么会
"高捕头莫要血口喷人!"她扬声反驳,腕间却突然泛起灼痛。那是狐妖原主的妖丹在预警。
当晚,王生换了便服准备出门查案。佩蓉站在院门口替他系披风,鬓边的珍珠簪子在月光下闪了闪:"早些回来。"
"放心。"王生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时却与白薇薇撞了个满怀。少女怀里抱着件月白氅衣,说是要给他送去衙门,可指尖却在触到他衣襟时微微发抖。
"我送你。"白薇薇抢在他前头迈出门槛,发间的珠钗随着脚步轻晃,"这夜路黑,我替都尉大人照着。"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虫鸣在草窠里忽远忽近。白薇薇望着王生挺直的脊背,喉间泛起苦涩。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为救落水的文物专家掉进护城河,再睁眼就成了这具被狐妖占据的身体。原主的记忆里,有对王生说不出口的痴恋,有被人类背叛的怨恨,还有半块能引动天象的青铜镜。
"薇薇。"王生忽然停步,"你今日似乎有心事?"
白薇薇心头一紧。她想起下午在义庄,自己分明看见蜥蜴精的影子掠过墙角,可当她追出去时,只余下满地碎瓦。难道那妖物已经盯上了王生?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只是觉得都尉大人最近太累了。"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白薇薇瞳孔骤缩——是西市的货郎!她记得今日晌午还见他挑着担子卖糖画,怎么
"阿生小心!"她尖叫着扑过去。一道黑影擦着王生耳际掠过,带起的劲风掀翻了他的帽子。白薇薇这才看清,那东西浑身覆盖青鳞,利爪上还滴着血!
"妖物!"王生抽出佩剑,却见那蜥蜴精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滴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小心它的毒!"白薇薇拽着王生滚地。她怀里的青铜镜突然发烫,半块镜体竟从衣襟里滑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蜥蜴精见了镜子,竟像是见了克星,发出刺耳的嘶鸣。
"下雨了!"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白薇薇抬头,豆大的雨点正噼里啪啦砸下来。蜥蜴精浑身剧颤,转身就要逃,却被雨水淋得现了原形——足有两丈长的青鳞巨蜥,鳞片在雨中泛着冷光。
"原来你怕雨。"白薇薇喃喃自语。她摸出青铜镜,镜面上的纹路与雨水交融,在地上投出一片水镜。水镜里映出的,是蜥蜴精记忆中那个在破庙念咒的红衣女子——正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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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姑娘!"王生撑着伞跑过来,"你没事吧?"
白薇薇摇头,却见他腰间的玉牌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她昨日用狐丹之力为他挡下的灾劫,此刻正贴着他的心口,暖得像团火。
接下来的几日,佩蓉总觉得哪里不对。白薇薇不再像从前那样缠着王生说笑,反而总躲着她。更诡异的是,她竟在白薇薇的妆匣里发现了半张人皮!
那日午后,佩蓉借着送点心的由头进了白薇薇的房。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好,可妆台的铜镜前却摆着个檀木匣。她鬼使神差地掀开,半张泛着珍珠光泽的人皮正躺在锦缎上,眉眼、唇色与白薇薇别无二致,只是多了道狰狞的疤痕。
"佩蓉姐姐。"
冷不丁的嗓音惊得佩蓉手一抖,人皮"啪"地落在地上。白薇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尾泛红,声音里带着颤:"你你在看什么?"
"这、这是什么?"佩蓉指着人皮,喉咙发紧。
白薇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扑过去捡起人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佩蓉提高声音,"前日张屠户的女儿,昨日粮行的伙计,他们的伤口都像被野兽撕咬过!薇薇,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白薇薇后退两步,撞翻了妆台上的脂粉盒。香粉撒了一地,模糊了两人的视线。她望着佩蓉焦急的脸,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雨夜——三百年前,也是这样的雨,也是这样的状态,原主被道士用桃木剑刺穿胸口,临死前喊着"阿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