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憔悴了许多的妻子时,林政什麽都没说。而妻子却也没像别的女人那
样,向他倾泻污辱和咒骂,妻子只是说,她已经早有察觉,却一厢情愿地不往坏
处想。妻子痛楚万分地问他:「你哪个方面都是杰出的,你为什麽偏要这样?一
个男人怎麽会比一个女人还能动摇你?你身为男人,怎麽会为了也是个男人的人
葬送自己的前程?难道,以前你向我表现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吗?你能不能给我个
明白……」
林政不能给她个明白,林政连对自己都不能给个明白,……
(7)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林政那颗曾为天颉死过一半的心全死了。
好在,这里只是个农村的卫生院,半封闭的环境,半封闭的人,林政除去上
班应诊,就是回到自己的宿舍,日常物品不用总去买,他也懒得去买,除去些必
需的食物,他觉不出什麽还是必需的,十多年,他就穿那些早就过时的蓝涤卡制
服,蓝棉布大衣,戴那顶灰旧的呢制帽,他没有打扮自己的兴趣,也没有布置房
间的兴趣,他不养花草鱼虫,唯一的消遣是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和後来又使用了十
几年的一台九寸黑白小电视,……他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
他不去争着长工资,不去争着评职称,什麽也不争,什麽也不要,他只是认
真地给病人治病,只有没有病人时,他才感到自己心里的怅惘——一个在这个世
界上感到什麽都多余的人的怅惘。
岁月刷洗着他,也刷洗着周围——他居然被评上过两次最基层的「先进」,
领回过一张奖状,一面镜心刻个「奖」字的镜子。
他对此也很平静。好像这平静也使别人对他殒灭了热情,後来就再也没评选
过他。
他觉得能被别人无视存在般淡漠着挺好。
岂料,这个无意中出现的少年病人秦阳,竟又触发了他情感世界,就像当年
发现那个睡在地下室乒乓球台上的实习生那样,而且那副酷肖天颉的鼻梁,竟把
他这个年龄不难理解的爱怜迅速加温,向自己那种说不明白的情感推进,……原
来,自己追逐的心并没死啊!
*** *** *** ***
桌上的闹钟急骤地响了。
他的思绪被打断,才发觉已经中午十一点了。闹钟是他昨晚对好的,他不想
做午饭,又怕值夜班後睡过医院小食堂的开饭时间。食堂太小了,只有一个雇来
的老太婆临时做十来个人的饭,错过了时间,就没得东西吃。
他拿起饭盒赶紧去打饭。出门,心里一惊,他又想起了秦阳。早晨,他慌乱
中匆匆回来,忘了向秦阳那些伙伴们嘱咐,秦阳这些天要绝对禁食。此刻,秦阳
该醒来了,护士们该吃饭去了,林政真怕无知的打工仔会好心地喂秦阳东西吃,
……他顾不得打饭,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了病房,……秦阳果然醒了,没有那些伙
伴,一个人孤伶伶地盯着天花板。
他见了林政,勉强地作出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