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国公府。
“轻点!”
虽说高澄已经娶妻生子,可娄昭君看着喝醉酒的长子,脸上还是一副担忧之色,既埋怨又心疼,一如小时候对待犯了错的他一般。
高澄红着脸,此刻醉醺醺的,嘴里还念叨着。。。。
沈知微那日午后睡了一觉,梦里又回到长安城破的那年冬天。她看见自己站在户部大堂中央,满地账册如雪片纷飞,每一页都写着“亏空”,每一笔都指向无人追责的深渊。她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灰烬。醒来时窗外桃枝轻叩窗棂,雨滴顺着屋檐滑落,在石阶上敲出断续的节拍,像极了算盘珠子落地的声音。
她缓缓起身,将那块写满字的石板翻了个面,重新执起炭笔,在空白处画下一道竖线,分左右两栏。左栏写:“今日需查三事。”右栏留白,准备逐项填入结果。这是她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把混沌的世界切成可算的部分。
第一件事:村中新建的水车坊昨日报损一具齿轮轴,说是材质有瑕。但她昨夜听几个孩子议论,说看见坊主儿子连夜雇人运走一堆铜屑。她眯眼思索片刻,拄杖出门,直奔溪边作坊。
水车坊建在山涧转弯处,靠水流推动木轮带动铁轴碾磨谷物。沈知微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去,只仰头看那根横贯轮轴的传动杆。阳光斜照,她在金属表面扫见几道新鲜刮痕,位置恰好能遮掩裂纹。她轻轻点头,转身走向后院堆料处。那里本该存放废料残件,如今却异常干净。
“昨儿不是坏了轴吗?”她问守门的老汉。
老汉支吾:“回……回炉了,省得占地。”
“谁批的?”
“坊主自个儿定的。”
沈知微一笑,不再多言。她知道这轴未必真坏,只是借口报废,换下好铜变卖。真正的损耗,从来不在账上,而在人心缝隙里。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验算板,写下一行数字:一根标准铜轴重十七斤八两,市价每斤六十文;若熔作杂铜出售,仅值三十文。差额百二十贯??足够坊主儿子去州城赌坊输掉两夜。
但这不是她要追究的重点。重点是,这个村子已有三年未发生贪渎事件,去年还被评为“清算模范村”。如今竟有人敢动这种手脚,说明旧病复发,且学会了伪装。
她回到公告栏前,命人召集村民议事。五名观算团成员很快到场,其中两名是曾在共算学堂念书的女孩,如今已能熟练使用验算尺与对数表。沈知微当众宣布:“今起七日内,水车坊所有收支、物料进出,须由观算团每日核录,刻陶存档。另设匿名投箱,凡揭发属实者,奖十斤麦。”
众人哗然。有人嘀咕:“至于这么严?不过一根轴罢了。”
沈知微看着说话那人,平静道:“一根轴是小事。可若我们放过去,明天就会有人拆桥板换酒钱,后天就敢挪救灾粮。腐败从不大张旗鼓地来,它总先试探??看你忍不忍得下一小步。”
人群沉默。有个老人颤巍巍举手:“我愿当见证。”
当晚,柳芽送来消息:洛阳那边又有新动静。原抵制“观算团”的刺史虽已被罢官,其门生故吏仍在暗中串联,试图推动一项《地方自治财权法案》,名义上是要“减轻中央核算负担”,实则欲废除平民监督条款。更棘手的是,朝中几位元老大臣竟表示支持,理由竟是“百姓终日算账,恐失农时”。
沈知微听完冷笑:“他们怕的不是百姓误了农时,是怕百姓学会了算他们的账。”
她提笔写信,不寄给任何官员,而是送往全国三百所共算学堂,题为《致孩子们的一封信》:
>“你们问我,为什么要学算术?
>因为数字不会撒谎。
>你说官员可信?可三十年前,我也信过。
>可信之人一旦掌权太久,便忘了自己也曾是无权者。
>算术不是冷冰冰的符号,它是锄头,是秤砣,是你母亲数米下锅的手指。
>当你学会用算术看清世界,你就再也不会被人骗着交出最后一碗粥。
>所以,请继续算。算你家田亩收成,算官府拨款去向,算每一粒落入你碗中的米,是从哪里来的。
>只要你还愿意算,光就不会熄。”
信件抄录千份,由驿站快马传递,半月内遍及南北。许多村庄夜间点灯朗读,孩童们争相背诵其中段落。某县令怒而焚信,却被自家仆人举报,经查其三年虚报治水经费四千余贯,当场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