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二十岁不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干,然后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
王处仲一手握着龙牙锥,一手拥着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神。
身着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
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
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上。
萧遥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于禁军!”
萧遥逸沉着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我抢先一步。”
萧遥逸紧盯着画舫。后面秦桧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着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不知老子五千言,讲的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随着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着船沿,上面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这些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船身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松。
“好舟!”
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枝,操戈而战者不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