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这个么……”住持和尚登时面红耳赤,若只论僧道之说,他可将丁二驳斥得体无完肤,这小子却扯出皇明太祖来,凭他满肚子的佛理禅机,只能张口结舌,期期难以接言。
别看朱八八是和尚出身,他对儒释道三教可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各有扬抑,且以三教为世俗所用,设立僧道官管理宗教,在朱洪武眼里,甭管你信的是什么,都得在大明律法之下,不服管的,白莲教便是榜样。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佛仙之幽灵与仲尼之道殊途同归,太祖高皇帝云:三教之立,虽持身荣俭之不同,其所济给之理一,于斯三教,有不可缺者……”丁寿展颜一笑,“大师以为然否?”
住持和尚面色难堪:“太祖所言,自然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丁寿抚掌大笑,“不想在下肉体凡胎,竟与大师所见略同,看来在下果有几分佛缘,今日之机不可错过……”
丁寿转身巡睃,住持和尚心中再度热络,佛道之争皆是虚名,他方外高僧岂会看重,有多少银钱供奉三宝才是一寺之主该操心的。
正当住持要命僧侣取来香火簿方便布施,丁寿却看上了殿外一截影壁粉墙:“小子偶发逸兴,欲在贵寺题诗一首,留待有缘。”
呸!
一毛不拔的悭吝之徒,住持气得脸都黑了,若不是忌惮对方身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直接便要往外轰人。
“敝寺文道不昌,未得预知施主雅兴,笔墨欠奉,实是抱愧。”不花钱别想佛爷提供笔墨,住持打定主意冷眼旁观。
“无妨,在下自备。”
丁寿招来一个穿着便装的锦衣卫,从行囊中取出狼毫,曲指弹了弹干涩笔尖,那名锦衣卫立即识趣地张嘴伸出了舌头。
在手下人舌尖上润了笔,丁寿略一思忖,便在影壁上擡笔行文:
预戎固穷安天下,
从游赤松可升霞。
普度众生是归路,
何须独涉恒河沙。
信手题就,丁寿将笔一丢,转首道:“白兄,你看我这诗写得如何?”
即便是白少川也不禁低眉暗笑,“白某不通禅机文墨,丁兄若要品评,不妨问问此间住持。”
“说的也是,大师,对小可拙作有何见解?”
见解你个头,这小子摆明是来砸场子的,住持老和尚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马上便要下令封山逐客,却见一个卷发鹰鼻的色目大汉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大同游击署都指挥佥事马昂与都指挥佥事麻循在山门外候见。”于永叉手言道。
“来得好快。”丁寿无奈摊手,与这和尚还没逗够呢。
正准备撵人的住持险些咬了舌头,莫名惊诧道:“你……施主是官身?”
“不像么?”丁寿那副笑容的确欠打,奈何住持僧不敢下手。
“本官去应酬一下,你们接了宋姑娘也一同过来吧,白兄……”丁寿回首已不见了白少川,晓得他那清冷性子,丁寿也无谓多言,撇撇嘴便向寺外走去。
宝宁寺山门前,两队边军将士在两名将官带领下肃然分列,一见有人从山门而出,二人立即抢步迎了上去。
一名三十余岁彪悍健壮的将官躬身一礼,“末将马昂恭迎缇帅大驾。”
另一个蓬松胡须已垂到胸前的中年将领落后半步,也高声道:“标下麻循给缇帅见礼。”
“二位将军不必客气,丁某回京途经贵地,叨扰之处,还请海涵啊。”
“缇帅奉旨巡边,万金之躯莅临右卫,乃我等之幸,何来叨扰之说。”马昂口齿伶俐,与他武夫表象甚是不符。
“马将军说的是,大人立功边塞,杀敌无算,为北地百姓狠狠出了口鸟气,我等感激佩服还来不及呢,哪有说三道四的地方。”麻循捧着一把大胡子呵呵大笑。
这大胡子还真是个妙人,丁寿也觉有趣,应了二人之请,赴宴洗尘。
闲人逸去,宝宁寺又恢复了清静,住持和尚看着影壁上墨迹犹新的几行题诗,欲哭无泪。
“方丈,怎么办?”知客僧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住持苦着老脸反问:“那年轻贵人身份不低,他强留的墨宝老衲又能如何?总不能铲了吧?”
“可这首歪诗都鼓动人去求学问道了,放在此处,人来人往的,怕是有碍香火。”
知客僧人说的确有道理,住持老和尚咬了咬牙,“来人,将这面影壁整墙移到后跨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