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隋辛忍耐着热血冲头的巨大轰鸣声眼前一阵阵发晕:“……麻烦你……寇骁,帮我叫个代驾,我要回家。”
“好、好的!”
“服务员,麻烦帮我把这些菜都打包,谢谢。”问过青年得到否定的答复,隋辛已经彻底没办法骗自己把与自己热恋的那个“寇骁”与面前一脸懵的年轻人当做同一个人,这段时间刚刚筑起的堤坝崩塌得过于猝不及防,原本被焕发生机的情感滋养茁壮的心理防线瞬息溃散,周围涌来的一切都令他窒息,隋辛强撑住桌子想要忍耐,却终于是被这巨大的痛苦逼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算是想要拒绝别人的接触也无力做到,隋辛被青年扶着喂了点水,咽下的却是满口苦涩,他对着眼前的陌生人虚弱地重复道:“我要回家。”
***
让代驾把车停在车库,隋辛一手拎着打包盒,另一手用指纹打开大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客厅的正中,一团稍显暗淡的薄雾静静地悬在那里。
一时无话。
他把打包的饭菜放到餐桌边、“寇骁”习惯坐的位置,轻声说道:“,不能浪费食物,,对吧。”
“寇骁”的食量大的惊人,自己还为此打趣过他,因为不吃肉所以只能靠多吃才撑得起这副好身板和运动量,每次自己吃不完的食物最后都会被他解决,嘴里嘀咕着不能浪费然后端过他的碗风卷残云的青年是那么的鲜活,怎么会是假装的呢?
“——吃啊,怎么不吃?都是你喜欢的呢。”隋辛平静地解开包装,摆好餐盒,掰开筷子放好,让出位置回头对着薄雾示意。
薄雾只是静静地飘在那里,隋辛甚至不知道“祂”现在是否在看着他——不,“祂”一直在看着他,就如同此时,静默地旁观这个被轻易愚弄,兴冲冲地、故作聪明地去追逐一个臆想中的假人的小丑,对着不相干的陌生人搔首弄姿,甚至随时都做好了献身给对方的准备——
隋辛一把抓起盛着汤羹的碗用力向薄雾在的地方砸去,堆积在厚重灰霾下的熔岩骤然爆发,声嘶力竭地吼:“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说话!?”
“不是按照真实情况来吗?!”
“不是喜欢蓝色吗?不是喜欢吃素不浪费吗?不是宜室宜家十项全能吗?”
隋辛一边吼一边把手边所有能碰到的东西一股脑冲对方砸过去,沉重的餐椅“哗啦”一声将沙发对面的巨屏电视砸出蛛网状的裂痕,他脱力地站在餐桌边,淋漓的汤水撒了一头一脸,愤怒之下拖曳抛掷过程中磕碰到的地方泛着隐痛,手上被划破的伤口被菜汤浸渍火辣辣的烧灼,提醒着眼前这一切才是真实,才是他妈的真实!
隋辛就狼狈难堪地站在一地狼藉中,对着那片自始至终不躲不闪反应全无的、此时在他眼中显得格外深邃可怖的迷雾,嘶哑破音的声线染上了一丝颤抖的泣音,小声问出最后一句:“不是喜欢我吗?”
父母离异,被老师性骚扰却在他站出来检举时反咬一口,被同学排挤,承认性取向被家人要求治病否则就宣布断绝关系,成年后终于可以靠自己过上稳定点的生活,想要寻找一个互相扶持的人却也总是不能如愿,甚至还被下药差点在酒吧里当着众人的面被轮奸,那些都过去了,隋辛不断地对自己说,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这样就挺好,有房有车,吃喝不愁,只要不出门,不走进那个世界,只要在家里就会安全……
“家”也不是安全的。它被入侵了。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连个像样的实体都不存在的、有着神奇能力的狡猾外星生物入侵了,他就这样掉进对方编织的陷阱,成为了对方的猎物,一无所知地自以为是地沾沾自喜地被蒙在鼓里抱着虚幻的快乐心满意足——
他是多么的寂寞呀,发自内心的渴望着那个梦想中的人出现,像电影里的盖世英雄一样踏风而来,将他救出这到处都让他惧怕的世界,只要一缕纯粹的爱意就能让他得救。
视野因肆意流淌的眼泪而模糊,空间在他的眼中扭曲拉远,隋辛重重跌倒在地,口腔中泛起铁锈般的腥咸。
“骗子……”
他喃喃道,意识逐渐下沉,下沉,世界最终归于黑暗死寂。
***
“祂”在所处的位面并不算受欢迎。
毕竟,没有谁愿意自己的所思所想被对方完全参透,毫无隐私和安全感。
但是这种能力又很受欢迎。
毕竟,很多时候大家都想刺探对方的秘辛,对方的真心,对方的忠诚,对方的恶意。
也有很多高度发展文明星系的智慧生物空虚到愿意为一份过于以假乱真的成就感幸福感满足感而买单。
“祂”——它们,被称作“沉默的流浪者”的纳瓦拉一族,就在这种时而宽松时而暗藏杀机的夹缝中,依靠其他生物无时无刻不在发散的不同波段的精神能量生存,分裂、成长、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