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芙蕖的马车静静停在巷口。她掀帘瞧着婆母灰白的鬓发,想起前世这老妇如何磋磨自己,唇角笑意渐冷。
“回府。“她放下车帘,“明日让账房支五百两给老夫人。“
芒种愕然:“夫人何必。。。。。。“
“总得让外人知道,纪家是谁在当家。“晏芙蕖闭目养神。炭盆里银簪已化作一滩铁水,映着车窗外的雪光,亮得刺眼。老管家带着人从街头寻到巷尾,眼看着宵禁的梆子声响起,才灰头土脸地回府。一进垂花门就撞见扫雪的小厮,这才惊觉老夫人竟彻夜未归。
“夫人!”管家冲进暖阁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庄子上没人,城门也落锁了,老夫人她。”
晏芙蕖捧着暖炉斜倚在软枕上,炭火映得她眼角泪痣发红:“许是母亲嫌府里冷清,回老宅过年了。明儿你套两辆马车,把今年新制的狐裘和山参送去。”
她指尖轻轻划过案几上的账本,底下压着靖安侯府的密信。只要纪胤礼在边关养好伤,先前冒失追击敌军的罪名便能一笔勾销——这才是要紧事。
管家搓着冻僵的手退下后,晏芙蕖盯着跳动的烛火冷笑。那老虔婆定是去北疆告状了,不过如今银钱粮草都握在她手里,便是告到天王老子跟前也不怕。
次日天蒙蒙亮,管家就揣着对牌往城外赶。青骡车在雪地里压出深深的车辙,到庄子时日头已经西斜。看门的老汉提着灯笼直摇头:“老夫人腊月里就没来过。”
“坏了坏了!”管家连夜往回赶,偏生撞上除夕封城门。他缩在城外破庙里听着爆竹声,冻得牙齿直打颤。
正月初一的晨钟刚响,管家就扑到朱漆大门前直拍门环:“快!快禀告夫人!”
纪府里正热闹,小丫鬟们踮着脚往檐角挂红绸。晏芙蕖捏着金剪子裁窗花,见管家踉跄着冲进来,手一抖剪断了并蒂莲的花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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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她扔了剪子站起来,红纸飘落在青砖地上,“母亲怎会。”话音未落眼圈先红了,“快!快去画舫巷找往来北疆的商队!”
管家抹着汗要退,又被叫住:“且慢!”晏芙蕖咬着唇在屋里转了两圈,“北疆的马车轮子包铁皮,车辕上刻狼头纹。你拿我的描金匣来,我画与你看。”
这一画就画到日上三竿。管家捧着画纸往北城门跑时,正撞见巡防营换岗。守门卫兵对着图纸直拍大腿:“可不是!前日天没亮就有辆铁轮马车出城,车把式脸上有颗大痦子!”
管家两腿一软跌坐在雪堆里——老夫人竟只带着两个粗使丫头,连侍卫都不带就敢闯冰天雪地!
“夫人!”他冲回府时晏芙蕖正在插梅花,一枝红梅“咔嚓“折在手里,“车马行说这两日大雪封山,商队都不肯走。”
“那就雇镖师!”晏芙蕖把断梅掷进炭盆,火星子“噼啪“爆开,“把库房那对翡翠屏风当了,凑足二百两现银。要快马加鞭的镖局,一日能追百里那种!”
管家诺诺应着要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回头见晏芙蕖扶着多宝阁发抖,脚下碎着青瓷笔洗:“还愣着作甚?若是婆婆有个好歹,我。我如何对得起夫君。”
等脚步声消失在廊下,晏芙蕖慢条斯理地捡起碎瓷片。窗棂外飘进零星雪花,落在她嫣红的唇角。北疆如今正是暴风雪,那老虔婆雇的破马车,怕是连雁门关都过不去。
她对着铜镜抿了抿鬓角,镜中人眼角微挑,哪还有半分泪意。前院忽然响起爆竹声,小丫鬟们笑着往膳房端年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雕花窗棂。
。
腊月三十的寒风卷着碎雪砸在灯笼上,纪府门前的石狮都挂起了红绸。晏芙蕖攥着暖炉站在檐下,指甲几乎掐进貂毛缝里——全京城的镖局都闭门谢客,只剩西市旗杆上还飘着半面“威远“镖旗。
“夫人,十五个好手要一千五百两。”管家肩头落满雪粒子,“说是要备双倍马匹药材。“
“给!”晏芙蕖甩出银票时手一抖,去年除夕她为这数目跪在祠堂抄了整夜《女诫。如今这笔钱却要拿去救那个老不死的,她喉头泛起腥甜,“再加三百两,让镖师们连夜出发。”
银票飘落在砚台边,沾了未干的墨迹。管家躬身去捡,瞥见夫人绣鞋尖上沾着香灰——方才定是去佛堂咒人了。
更漏滴到子时,晏芙蕖掀翻针线筐:“不是说快马三日便能追上?”金剪刀扎进锦缎,仿佛戳的是老夫人满是褶子的脸。窗外突然炸开爆竹声,惊得她扯断佛珠,翡翠珠子滚进炭盆嗤嗤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