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一说实话,案情更真相大白了。张靖不仅弄巧成拙,为师正作了反宣传,突出了他的清白廉能,自己也落了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只能等着挨刀流放了。
张靖趁着还有自由,连夜赶到文彦博家里,想讨个主意。不料却吃了闭门羹。守门的门吏说:“大人已经休息,不见人了。叫小的们传话给大人:朝廷自有法规,请您大人耐心听候处理。凡大人职责范围内的事,他会按章办事的!您大人请回吧,不要叫小的们为难!”
张靖一听,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可冷静了一想,除了回去等候处理,也真没有别的办法!再一琢磨门子那话,还有一线希望:文大人这时闭门不见,是为了避嫌。自己这会儿来见他,原是自己不冷静!他不是说得很明白,要在职责范围内按章办事吗?这官话后面,就是要为我说话的意思。且看怎么着吧,实在不行,咱们再说!
张靖回到驿站,第二天就被几个差人抓进御史台监狱。
神宗听到汇报,当时就火了:“岂有此理!竟敢这样诬告大臣,还得了吗!这样的乱臣贼子,还留他干什么?传旨下去,将他革职问斩!”
文彦博慌了,赶紧跪倒在地,求情道:“陛下息怒!张靖诬告大臣,实在死有余辜!只是,他与薛向素无冤仇,不过求功心切,以至不择手段,多少还有一丝可悯之处。我朝一向宽厚仁慈,从来不斩儒臣,还请皇上广开天地之恩,饶他一死!”
“求功心切,就能不择手段害人吗?”神宗虽仍怒气冲冲,但口气已经多少缓和些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承认了文彦博的逻辑。否则,也就没有这一问了。
大宋遗事 第七十四回(4)
文彦博看出转机,怎能轻易放过?忙在地下磕头说:“皇上圣明。这种人自然要严惩不贷,顶多只能免死罢了!”
安石将文彦博的前后表演串在一起,立马就看出了究竟:敢情张靖幕后的那个支持、策划者,就是文彦博。张靖虽然可恶,倒也罪不致死。文彦博既出此下策,总该有他的原因,何不就此化解化解?少一个对头,总是与大局有益无害!
安石也躬身向皇上奏道:“陛下,文彦博说的不无道理。张靖虽然可恶,罪不致死,我朝也确有宽厚仁慈的传统,还请陛下开恩,饶张靖一死,将他贬职监管吧!”
安石不仅不落井下石,还为自己帮腔说话,这可大大出乎文彦博的意料,不由得非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安石虽然早已瞄见,却也只当没看到,只盯着手里的笏板。
神宗见安石也这么说,到底改口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朕且寄下他这颗人头,由你们去处理吧!他这一告,倒告出了薛向的廉能清白,朕就不能不见见了。王爱卿与薛向熟悉,明天您就陪他一起到内小殿见驾吧!”
退朝的时候,文彦博赶上安石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这才满脸愧色地走了。
当天下了朝,安石就去驿站看师正了。师正一见安石,先就到地一揖,感谢道:“大人的保全关爱,下官永生不忘!”
安石也回礼道:“师正何出此言!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只是小人到处都有,还望师正不必介怀!”
师正一笑:“那倒没有。不是他这么一闹,我还真难得清白,感谢还来不及呢!”
安石也笑了:“那倒也是。皇上已有旨意,传您明日见驾。这举荐之功,还真得归张思平呢!”
两个人全都笑了。
笑罢,安石才说了正题:“师正,今儿我来,除了看望,也还有件正事要与您商量。”
“什么事?请讲。”
“条例司措置变法的事,您该听说了吧?”
“听说了。早该如此,我是全力支持的。”师正诚恳地说。
“这我知道,所以才要找您呵!”安石从袖口里抽出一个折子,“这是我前一程写的一道折子,一直犹豫着没上。您先看看。”
师正接过一看,题目是《乞制置三司条制》,内容是请皇上批准,在江淮六路委托发运使,除了六路的财赋榷卖之外,还兼管这些地方一般上供之物等的买卖,以达到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的目的。师正刚读过一遍,就拍着手叫道:“好办法,我举双手赞成!这新法叫什么名字?”
安石道:“暂时还没有名字,您也来斟酌斟酌。既是徙贵就贱,用近易远,还是均输的意思,就用旧名字如何?”
“也是,新不如旧,名副其实。”师正赞成。
“说到均输,本朝还是您在大名府办便籴司先搞起来的,发明权应当属于您。这江淮六路的发运使,自然也非您莫属了!虽没有提这件事,我在两府倒是提过您几次。这次您来,正好是个机会。您可千万不要推三阻四,不愿出山喽!”安石劝道。
“大人吩咐,师正敢不从命。我只是害怕做不好,要辜负大人的信任,耽误国家大事!”师正谦虚地说。
“您不必谦虚。让我们携起手来,一起为陛下效力吧!”安石动情地说。
第二天一早,安石就陪着薛向到内小殿见神宗。神宗很高兴,见了面就说:“薛爱卿,咱们总算又见面了!朕虽是至尊,这朝廷的事,有时也不能随心所欲。你们做臣子的,要多担待呵!”
一句话说得师正热泪滂沱,半晌才哽咽道:“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微臣杀身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