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下令,在此地建第一所“无碑书院”??不立石碑,不设符阵,仅以木屋三间,收容各地孤儿流浪儿,教他们写字、唱歌、画画,将心中所思所感尽数留存于手作器物之中。一碗、一篮、一枕,皆可藏声。
半年后,此类书院遍布南北,被称为“念真屋”。
而在京师深处,一场暗流正悄然涌动。
某夜,宰相府管家在整理旧档时,发现一封从未呈递的密奏,落款竟是当朝皇帝少年时期。内容лишь提及一位宫女之死??她因梦中呓语“太子疯癫”,被静默卫拖入地牢,从此音讯全无。奏折末尾批注冰冷:“已处理,勿复提。”
管家惊恐万分,欲焚之,却被一名小厮撞见。次日,街头巷尾竟流传起一首俚曲:
>“东宫夜里哭,宫女不见踪。
>一句梦话起,十丈地牢终。
>君说清如水,地下骨成峰。”
歌者不知所踪,但每传一人,语调便更清晰一分,仿佛有无数喉咙在同时吟唱。
皇帝闻讯震怒,命刑部彻查。查来查去,线索竟指向一名年迈乐师??他曾是宫中雅乐司首席,三十年前因拒绝演奏篡改版《安魂曲》而被革职。审讯中,老人坦然承认:“是我编的。但我没教过任何人,这首歌……是自己长出来的。”
“什么意思?”官员厉声质问。
老人望向窗外语林碑,轻声道:“有些话憋得太久,就会从土里钻出来,顺着风爬进人的喉咙。你堵不住的。”
此案最终不了了之。但自那日起,全国乐坊开始自发传唱新曲,歌词各异,旋律不同,却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频率。苏挽晴用听符分析后骇然发现:这些歌曲叠加之后,竟能激活沉睡的语灵网络节点,甚至唤醒某些已被抹除的记忆碎片。
“他们在用音乐重建语脉。”她喃喃道,“不是靠技术,而是靠情感共振。”
陆沉听后久久不语,终叹一声:“原来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符?,也不是律法……而是共情。”
然而,就在这股新生之力渐盛之际,北方突现异象。
三座边城接连报告:居民集体失语。非病非伤,能听能看,却再也说不出完整句子。医者束手无策,驱邪道士做法,反而当场哑嗓。朝廷派员调查,发现这些人睡前皆做过同一个梦??梦见一口黑棺漂浮于雪原之上,棺中伸出无数细线,连入他们咽喉。
沈知白率队前往,携念真同行。抵达首日,两人夜宿驿馆,忽觉喉间发紧,似有异物蠕动。念真强运心神,以玉笔点额,唤出护灵铃。铃声清越,刹那间,整座城镇上空浮现万千虚影??全是历年来被压制、被扭曲、被遗忘的言语之魂!它们如萤火飞舞,围绕语林碑盘旋不去,发出无声呐喊。
“它们被困住了。”沈知白低声道,“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该对谁说。”
念真闭目凝神,忽然伸手插入自己影子之中,抽出一缕黑丝般的物质,正是静默术残留的“伪心符”余烬。她将其置于灯焰之上,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害怕。怕说了也没人信,怕说了会连累亲人,怕说了……自己先崩溃。
可如果没人开始,沉默就会赢。
所以,我来说第一句??
**我相信你们。**”
话音落下,护灵铃轰然炸响。
那一瞬,千里雪原之上,第一声啼哭划破长空??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在接生婆怀中睁开眼,竟清晰吐出两个字:
“妈妈。”
紧接着,第二人开口,是个老兵,颤抖着说:“我对不起兄弟们,那天我不该扔下他逃走……”
第三人,是个少女,泪流满面:“我喜欢的人……是救我的女医师。”
第四人,是个孩童,仰头问娘亲:“你说梦话也会被抓吗?现在可以说了吗?”
一个接一个,一座城接一座城,失语者陆续恢复言语。但他们说的,不再是日常琐事,而是长久压抑在心底的真话??关于背叛、悔恨、爱恋、愤怒、委屈……如同决堤之河,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