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破。
那张由太子亲手书写、三法司共同盖印的巨大告示被连夜贴满了京城所有的大街小巷。
尤其是云舒园对面的刑部大墙之上更是贴了整整一排,那白纸黑字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场早已注定的死亡。
云舒园内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工匠们虽已在卯时准时开工,但那敲敲打打的声音却不复前几日的热火朝天,反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沉重。
他们看向苏知意的眼神也从之前的钦佩与信服变成了同情与惋惜。
大厅内江澈、苏明理、周叔等人围坐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江澈将手中的一份密报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焦躁。
“我花了一夜的时间将徐庶先生给的那份名单都过了一遍。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钱大人为人刚正,当年似乎也对云家一案存有疑虑。我们或许可以……”
“没用的。”苏明理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那张稚嫩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通透。
“江大哥你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此事是圣上亲自下的旨,钱大人再是刚正,他首先是臣子。在君要臣死的这道铁律面前,任何的疑虑都显得不堪一击。”
“那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苏姑娘走进他们那个早已布置好的必死的陷阱里吗?!”江澈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份口供是伪造的!那个证人是被屈打成招的!只要我们能想办法接触到那个叫云福的老管家,只要能让他当庭翻供……”
“我们接触不到他。”周叔冷冷地的声音响起,“他现在必定被关押在刑部诏狱的最深处,由叶康最心腹的死士看守。别说我们,便是靖王殿下,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也绝无可能踏入那里半步。”
这番话让整个大厅都陷入了死寂。
是啊。
敌人阳谋的狠辣之处便在于此。
他们将所有的关键证人、证物都牢牢地锁在了王法这道最是坚不可摧的壁垒之后。他们留给苏知意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在三日之后,孤身一人走进那座为她而设的公审的刑场。
“谁说我们接触不到他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一个平静得有些可怕的声音缓缓响起。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苏知意正静静地立于窗前。她没有去看众人脸上的焦急与绝望,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穿过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落在了街对面那座冰冷森严的、如同巨兽般盘踞的刑部大牢之上。
“姐姐?”苏明理不解地看着她。
苏知意没有回头,她只是缓缓地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李师傅,”她对着不远处那个正在指挥工匠们吊装主梁的鲁班传人朗声问道,“您在这京城干了一辈子的活计,可曾听说过街对面那些官爷们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李木师傅被问得一愣,他扛着墨斗走了过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满是困惑。但出于对苏知意的敬畏,他还是仔细地想了想。
“哎哟!苏姑娘,您这么一说,老朽还真想起一件事!”他猛地一拍大腿,“我那不成器的远房侄子在那刑部大牢里当个小狱卒,他前几日还跟我抱怨说他们那地方邪门得很!”
“哦?此话怎讲?”
“他说啊,”李师傅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神秘与恐惧,“那大牢里阴气太重!尤其是到了晚上,那风吹过铁窗的声音跟鬼哭似的,瘆人得很!他们那些狱卒甭管是多胆大的汉子,在那里待久了都落下了毛病。不是晚上睡不着做噩梦,就是白天心慌气短六神无主。他们私底下都管这个叫牢瘟呢!”
“牢瘟?”苏知意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那双本还充满了冰冷杀机的眸子,渐渐地浮现出一丝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奇异的光芒。
“李师傅,”她转过身看着那个同样被她这副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老师傅,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善意的微笑,“您帮我给您那侄子带个话。”
“就说我云舒园与刑部大牢一墙之隔也算是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