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老税吏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眯着眼,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对着我点了点:
“指教?指教个屁!我在这鬼地方混了十几年,就悟出八个字:不听,不看,不管,不问!”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传授他的“生存经验”:“镇武司点卯?爱去不去!逢年过节,那些开矿的、走私的,送来米面酒肉,你就收着,这是规矩!要是不送……”
他凑近了些,“你也别自个儿去找麻烦!想活得长久,就得当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
我闻言,冲他拱了拱手:“多谢倪老指点。”
又陪他喝了两杯那酸涩的浊酒,老倪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打了个饱嗝,领着我和杜清远穿过前堂,来到院子后面一间更为低矮的土坯小屋前。
“喏,就这儿了。”他用下巴指了指,“上一个……留下的,你先凑合住着吧。”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出乎意料,里面竟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张简易的木床,一套桌椅,东西虽少,却摆放得整齐。
靠墙还有一个书架,上面寥寥几本书,最显眼的是《镇武税典》和《镇武司执法条例》,书脊都已磨损。
老倪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半个月前刚走的……挺好一小伙子,干活也认真,还总念叨着要整顿这里的风气……哎!”
他这一声叹,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制服上,皱了皱眉,提醒道:
“这身皮,在这儿少穿。惹眼,容易惹麻烦。”
说完,他又象征性地带我看了看院子里的灶台:
“做饭就自己动手,粮油菜蔬,得空自己去镇上买。”
灶台上落满尘灰,显然许久未曾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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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这些,他便摆摆手,摇摇晃晃地回前头继续喝他的酒去了,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
我和杜清远对视一眼,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小屋虽然简陋,却处处透着上一个主人曾努力生活过的痕迹。
那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司内条例,在此地显得格外刺眼,又无比悲凉。
杜清远忍不住低声道:“姐夫哥,这地方……感觉比牢房也好不了多少。”
我看着书架上那本《镇武税典》,手指拂过封面,淡淡一笑:
“牢房可不会告诉我们,谁才是这里真正的‘规矩’。”
……
在小屋里简单安置了下,我与杜清远便又骑马返回了凉州城。
名义上我是这黑石山的巡山税吏,实则与流放无异。
不过,这正合我意。
如此一来,我便有了大把自由支配的时间。
一个三品税吏,在这龙蛇混杂的凉州,也引不起任何大人物的关注,正好便于我在暗中行事。
下午,我与杜清远在城西相对僻静处,租下了一个带着小院的宅子。
此举一来是杜清远这位杜家少爷,实在受不了黑石山那等苦寒脏乱的环境;
二来,我们在城内也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
三来,也方便与早已入城、潜伏待机的李长风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