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咱们真要在这种鬼地方耗三年?”一名手下低声问。
韩四冷笑:“你以为咱们图的是眼前这点饭?不,咱们图的是将来。等哪天辽东再乱起来,这些屯堡就是我们的兵库、粮仓、据点。到时候一声令下,处处起火,明军防不胜防。”
他抬头望向远处正在夯土筑墙的新堡轮廓,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们看那旗子,多鲜亮啊。可再鲜亮的布,淋了雨也会烂。人心也一样。”
队伍继续前行,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
半月后,辽阳新城工地。
赵率教戴着枷锁,肩扛石块,一步步爬上城墙基座。寒风割面,双手早已冻裂流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四周监工冷眼旁观,百姓指指点点,孩童向他扔泥巴,骂他是“二毛子”、“狗鞑子走狗”。
但他不反抗,也不辩解。
只是沉默地搬着石头,一块,又一块。
夜里,他蜷缩在工棚角落,啃着粗粝的窝头,听着其他民夫议论朝廷新政:免税三年、分田授地、女子也可登记户名……种种变革,前所未有。
“这世道真的变了。”有人感叹。
“变?我看是哄人卖命罢了。”另一人嗤笑,“等仗打完了,赋税还不是照加?咱们这些人,不过是朝廷用来重建的苦力。”
赵率教听着,嘴角微微抽动。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也曾站在城头,看着明军溃败,心中充满鄙夷:“这群废物,守不住江山,还妄想收复失地?”
可如今,同样是这片土地,同样是这支军队,却硬生生把不可一世的八旗打得灰飞烟灭。
为什么?
他不懂战略,不懂权谋,但他明白一件事:这一次,明军不怕死了。
不怕死,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崇祯……”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的兵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走进棚屋,高声宣读:“奉曹将军令,明日挑选五百壮丁,前往皮岛协助毛帅修建烽火台,沿途供应口粮,完工后每人赏米两斗,银五钱。”
人群顿时骚动。
皮岛!那是东江镇的老巢,抗金前线中的前线!
许多青壮纷纷报名,唯恐落选。
赵率教却突然起身,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我去。”
众人愣住,随即哄笑。
“你?一个叛将?也配去皮岛?”
小吏皱眉:“你已被判罚役三年,不得擅自离境。”
赵率教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带路。我知道从镇江堡到昌城的所有隐蔽山路,也知道女真人埋藏冬粮的十三个地窖位置。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眼中泛起血丝,“我想亲手杀了那些还在逃的建奴。”
棚内骤然安静。
小吏犹豫良久,终于点头:“我会向上禀报。”
那一夜,赵率教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皮岛最高处,手持长枪,迎着海风大吼:“老子回来了!”